风城胥难得主动打断她的话:“竟是如意管家。敢问莫非是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短短一句话,冉霜飞速弄懂了此间的人物关系:中年男人名为如意,就像风丙是风城胥的亲信一样,如意也是当朝丞相的左膀右臂。风城胥前来迎春楼并未隐藏自己的身份,这迎春楼里又处处藏着眼睛,当朝丞相当然知道刑部尚书三番五次闯入迎春楼,却不是为了和哪位姑娘共度一夜春风,而只是单纯为了查案。

    也正是因此,丞相才会派自己的亲信过来,代表自己同风城胥谈判。

    驿站当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依照平日里的规矩,如意应当提前进入风城胥的马车,在车里等候风城胥的归来,如果今天守在外面的是处事圆滑的风丙,那么一切只会正常进行,然而今日守在车外的是风七,黑衣少年不懂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因此才会将管家拦住,不让如意接近风府的马车。

    冉霜很快理清前后关系,她伸手向后,捉住少年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腕,小声安抚:“别怕,跟姐姐来这边。”

    她牵着风七给那二人让了路,让那二人先行进入车厢商量要事,自己带着风七站在车头马边。风七表情慌乱,咬着下唇,似乎随时有可能从此处逃离。

    冉霜没忍住,慢慢伸出手,摸了摸风七那颗刺猬般的头,风七没躲,而是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兽类才有的呼噜声。也许是之前的南瓜饼起了作用,冉霜想,自己终究还是博得了风七一丁点的信任。

    “你在害怕什么?”她轻声问,“怕风城胥惩罚你?”

    风七猛地睁开眼,眼睛在黑夜中亮得惊人,少年还是那副脆生生的嗓音,摇摇头道:“主人从未惩罚过我。”

    “那你在害怕什么?”

    少年支吾了一阵,小声答:“……怕主人不要我了。”

    以前冉霜从没问过风七的身世。

    她所知道的不过是,风城胥身边有两位最得力的亲信,白日里是风丙作伴,太阳落下后则是风七贴身护佑。风七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却是远超常人,想必是童子功的基础打得够好,又天性勤奋,不缺锻炼的缘故。

    但没有人是天生的武艺高强,就算生来便是练武奇才,往往也要经过严苛的训练,才能独步江湖,看风七的年纪,说不定自打会走路起便受尽了折磨。

    也不知道风城胥向风七是否说过什么,冉霜不过随口一提,以转移风七的注意力,让他不那么紧张,没想到少年听了她的话后居然开始向她认认真真地解释自己的身世。

    原来少年今年不过十五岁,是个孤儿,从出生起就被人从自己的爹娘身边带离,被江湖上的某个组织当做死士培养。经过了极为严苛的训练后,便开始出任务,被装进罐子里运来送去。

    普通人自然无法被装进狭窄的罐子中,这些孤儿平日里也不可以,但他们在出任务的时候会被喂少许软筋散,以控制刺杀时间,手脚恢复行动能力之时便是行刺之时,

    数年前,风城胥在贩卖奴隶的案件中查获了装着少年的罐子,却并未将一无所知的少年丢进天牢,而是把他洗干净,给他香喷喷热乎乎的饭吃,又捡几块碎银装进小布包,让他拿着碎银逃得越远越好。

    这是少年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善意,它是温暖的,和冷冰冰的罐子截然不同。

    他没有逃跑,而是倔强地留在风府里,刺杀与隐匿身形不再被他用来杀人,而被他用来守护,他心甘情愿地成为风城胥的贴身影卫。

    然后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名字,风七。

    风城胥是个足够温和的主人,从不发脾气,就算他做错了事,他的主人也从来不会对他诉诸暴力。风七熟悉的是奖惩分明的制度,如果他做错了事情,得到惩罚会让他感觉安心,反而是风城胥温和的模样才让风七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他的主人对于他的一切无法再忍耐下去,将他赶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