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啊,以前我只当我这日子,除了没个儿子不尽人意,其他的都是妥妥当当,再无半点不顺意的地方。如今才知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却是白活了。”

    何婉仪轻轻握住何夫人的手,这时候再多的言语也都是无用,于何夫人而言,除了更叫她伤心,并没有任何帮助。耳边是娘亲凄凄切切的哭声,何婉仪不禁想起了朱兆平,虽说上辈子她活得比何夫人还不如意,可到底她活得清醒。朱兆平也没有欺瞒了她,当面说得好听,却转过身又背着她搞什么歪主意。

    夜色如墨,今夜没有月亮,只有零星几粒星子洒落苍穹,散着淡淡微弱薄光。

    何老爷内书房的门被敲响,叫了声进,岂料进来的却是女婿朱兆平。

    “你来了。”何老爷愣了一回,只是这会子他也实在没心情招呼这个新女婿,叹气道:“再过会儿天要亮了,你且去睡会儿吧。”

    朱兆平笑着作揖道:“有劳岳父惦记了。”却是捡了把椅子坐下,敛了笑意,郑重道:“岳父在上,小婿有几句话想要同岳父说道说道。”

    何老爷无力道:“贤婿请讲。”

    朱兆平说道:“小婿之前在东山学院读书,曾有一个同窗好友,说过家中的一件怪事。”

    虽是不知道这大半夜女婿不睡觉,却过来讲什么同窗家的怪事,可何老爷还是耐着性子接了一句:“何等怪事?”

    这怪事却是说来话长,那位同窗家的大嫂,每每有孕,总是到了四个月的时候,便要保不住。如此掉了两三个孩子后,那大嫂便狠下心,将屋里伺候的一个丫头开了脸,做了他那大哥的通房。

    然而这通房却是同他那大嫂一般模样,也是四个月的身子,便要留不住孩子。后来家里头就开始起了流言蜚语,只说他那大哥上辈子不修德,这辈子这么多讨债鬼过来伤他的心。

    既然大哥生不出孩子,家里又盼着赶紧生出个孙子来,这位同窗便被叫回去成了亲。很快,他那妻子也有了身孕。家里上下无不小心伺候,偏偏到了四个月的时候,那孩子也没了。这回,便不只是大哥一个人不修德,原是这家子祖上不修德了。

    “那后来呢?”何老爷并非憨傻,他已然明白了女婿为何过来同他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只是他心里依旧无法接受,坐在书案后,目光幽深地接了这么一句。

    朱兆平叹道:“后来才知道,原是他们家有一个和离归家的姑奶奶。那姑奶奶原是生不出孩子,这才被休弃回了家。家里的父兄女眷也很是看护她,平素里待她很是亲和,却不料她竟是嫉恨家中女眷能生育孩子,竟是下了此等毒手。”

    “竟是家里的姑奶奶。”何老爷闭上眼长长的叹气,所谓骨肉至亲,一朝生了歹意,倒比外人更加可恨。

    朱兆平却不曾歇了嘴,继续说道:“说起来小婿也很是不解,为何家中女眷甚多,偏偏颗粒无数,却是外头的那个生下了孩子。小婿听说,那孩子两岁多的时候,岳母才知道了这件事。是也不是?”

    何老爷只觉耳中轰鸣,起身按住了书案,猩红着眼向朱兆平问道:“你是说,家中女眷生不出孩子,原是歹人暗中作祟?”

    朱兆平起身作揖道:“小婿什么也不曾说过,只是听了这么个故事,说给了岳父知道而已。”

    何老爷颓然地坐了回去,是了是了,当初婉仪生下的时候,老二还没过来投靠。因着生婉仪的时候夫人伤了身子,得将养两年,才好再来生孕。彼时他们还年轻,又有了婉仪,故而心里并不着急,然而一年后,老二便带着一家子,进府住了下来。

    再然后,夫人虽有孕,却两个多月的时候落了胎,随后几年,再无有孕的消息。然后一个一个的女人接连进了府,可惜,却是连有孕都不曾见过。他之所以偷偷在外置办外室,说起来,不也是心中生了疑惑。至于那疑惑是什么,当时还说不清楚,可眼下,却是清清楚楚了。

    何老爷捂住了眼半晌没说话,后来摆摆手:“贤婿先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屋门外,何婉仪挽着何夫人的手臂,正立在沉沉夜色里。见着朱兆平出来,何婉仪眼光一闪,松开手走了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