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动,无人送,终使大明朝廷上下心满意足。

    目视跪在路边送銮驾的大小官员们神色不敢愤慨,情绪不敢激动地目送铁骑远去,内阁四人相视而笑。

    花费了好半天,终于让这些人把事情做完了。

    “不要贪赃枉法,不要胡作非为。”李东阳告诫郑大人。

    郑大人踉跄站起来,擦着额头的冷汗苦笑道:“哪里想世上竟有这等人。”

    众人不语彼此告别,打马往前走不过十余里,李东阳猛回首,见道旁寻常茅舍店铺,有干瘦老者携垂髫稚子,竟不看宰辅,只望西军后影,店铺中行人起身,富贵者遥遥拜宰辅,贫寒者挤在一起,他们脏乱的头发,不喜不悲的神色,麻木空洞的双眼,偶尔转一圈,便仿佛东海中起了一点波澜。

    那不是波澜,那是星火试图燎原。

    见到李东阳看着他们,贫寒之人裂开嘴巴,露出发黄的牙齿,不知是带着敬畏还是带着讨好,只那么嘻嘻一笑。

    李东阳心中一抖,竟在马背上坐不稳身子,胸口一口冷气自肋下蔓延到面目,啊的一声竟倒撞下马来,片刻不得回一口暖气。

    这若是在往常说不得随从要上前鞭打,可这一次谁也没那胆量。

    西军在侧,他们是会让穷人挥舞着刀枪,砍下他们这些富贵者以及富贵者走狗的头的。

    一重九天之外来的威压压得群臣们抬不起头来,喘不过气去。

    “中原流民如无穷无尽的柴火,各级官吏以及地主的压榨,便是全天下最烈的猛火油,纵然没有西军,他们心中的一把火也要点燃的,”李东阳醒来之后已是天黑,他左右环顾,见三个同伴都在,遂涩然一叹,道:“可怜这些锦衣玉食尚不觉够的富贵人,烈火将起,他们竟毫不自知。”

    “只怕中原地区要堆积重兵,如今的中原中户人家聚集,这些人倘若被西军所杀,大明天下,就永远失去中原这么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了。”刘大夏瓮声道,“何况西军这一次收留的流民太多了——”

    “此话差矣。”刘健反驳道,“若不是西军收留,这些流民只怕在月前就已经揭竿而起,山岗上处处梁山泊,河堤上人人刘福通。”

    “噤声!”谢迁骇然。

    这话你都敢说?

    “西军纵然有功,但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国贼才做的?别的不必说,皇权不下乡,西军却将所谓的基层组织能力当做制胜法宝,搞什么深入民众,连军队都叫什么子弟兵,这不是维护国家法统的势力,我辈当奋勇杀之。”刘大夏厉声表态,“这次回去后,兵部会想办法创收,老夫会提议,全面封锁东南,国朝要加强海禁政策,唯有先安内,而后才可对外征伐。”

    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

    刘健犹豫了一下才问道:“纵然兵力十倍于西军能有一战之力吗?”

    刘大夏不说话了。

    “何况扩展兵力,钱谁出?你们也是知道的,富贵人家是永远也不会真掏钱的,只能从穷人手中要钱,要的越多,穷人越偏向西军,到时候,谁安稳民心,谁征伐西陲?不说兵,国朝有能与西陲诸将一战的将军,能有数十年不改初心的后辈?”谢迁叹息道,“打不过,目前打不过,长远来看还是打不过,何况,一旦重开海禁则东南必有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