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内门外门间有一方民居,本是当初修外城之时空出来的草甸子,曾作贵勋的马场,后来成治皇帝微服私访时,见到城中贫民遍地,又大都游手好闲,与青皮无赖纠集,和三教九流为伍,这才强令贵勋把那块地让出来,下诏仿照西军建立了临时居住的贫民区。

    可他也没想到,就这点好处也有的是人要,贫民居住的区域倒是规划好了,质量根本不合格,老皇帝调拨的那笔银子压根没花到十之一二,剩下的钱全进了谁也不知道什么人的腰包。

    老皇帝命锦衣卫调查,可到头来调查不了了之。

    这还倒罢了,修成了,那些流离在大街的贫民总该有个住的地方了吧?

    没有!

    卫央站在区域很广的贫民区,见仿佛唐代的市坊格局,这一处临街所有的人家,门户全部往里面开着,外头瞧起来只有一排一排的黄泥墙,上头用白粉刷着,已显得有些发黑了,里头隐隐约约有笑声哭声,有叫声骂声,有三教九流吆五喝六,有江湖人家推杯换盏。

    这不应该是贫民区。

    “这里也不是贫民区,”王心如低声汇报,“大将军有所不知,此处本该安置贫民,但在尹海川尹大人当顺天府尹之前,这里被划定为贫民区,住的都是些,嗯,很难说的人。”

    比如?

    “这里曾经住着三千户人家,大约两万余人,多有祖辈就住在这里的民户,从别处征调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工匠,还有一些是禁军家小。自那时起这里便被这些人占了,但这些人也算得上有些门路,故此,每月三百钱到三千钱的租赁钱拿不出来,便有人将此事捅到了朝堂上,故此,这些人被遣散之后,这里就换成了一些妓女、脚夫头目、三教九流的人物之类。”王心如叹道,“唯独那些该住在这里的贫民,被赶出了京师,好的安排在了河北乃至关内的县城,差点的……”

    那么如今这里都住着什么人?

    “还是那些人,妓女里的头目,脚夫里的狠人,江湖上有些功夫但没威望的闲人,”王心如犹豫再三才道,“还有一些有钱无权的员外。”

    哦?

    这里还有有钱人愿意住吗?

    “大将军不知,这里头大有文章。”不断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三五个挑选出来的女子的聂紫衣哼道,“歪头瞧着破破烂烂,可后来那些被赶走的人离开这里,有些人可就在这里圈了地盖了房子,我听说还有个人家在这里连三百亩大的院子还嫌不足,前些天还闹出了人命关系,原因是他家左右两边的邻居不肯让地给他们。”

    皇帝不管?

    “陛下没法管,厂卫刚出动,群臣就立马攻讦咱们,可除了这些人,陛下还能用谁?那一年,陛下让京营调查此事,人家是接了这个圣旨可压根没调查,后来陛下又调派京营副指挥使暗中调查,人还没到这,当天夜里便暴毙在值守处,”聂紫衣冷笑道,“故此,陛下杀京营那些人,没一个杀错的,军卒有错,但那些将校哪一个不该杀?”

    “京营被杀散之后锦衣卫悄悄调查过,京营十二个指挥使,七个在贫民区有地,剩下五个不是没有地,而是有大片的房子,他们在里头大肆放印子钱,逼良为娼,甚至于草菅人命多起,锦衣卫从那几家后院里挖出来的尸骨便有三百多。”王心如摇头。

    原来是这样。

    “我本以为京营再该死也不至于全军送死,”卫央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不远处的随从,随从一脸茫然,“你曾是京营下级军官,难道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

    “真没有,”那随从惊道,“咱们倒是知道那些当官的定然有来路钱,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皇帝有错,此事不该将万千健儿的性命交付鞑靼人的刚到下,但京营的确该杀。”卫央挥挥手,“催一下三司,叫他们尽快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