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琴蓦然被她倚靠,身体不由一僵,低头瞧见她莹白如玉的面孔上的点点珠泪,正自彷徨,冷不防又闻得此哀戚之言,不由心中大恸。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用手臂环了她的头颈,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胸前,感受到她身体舒缓下来,自以为取得了她的依赖,神色间便也漾出了几分温柔之意。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娘是什么人,只知道她叫陈青萝,在永清六年中元节前来的山庄,那时,她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仿佛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般,对人毫不设防,我……一开始只是……只是担心她被人欺骗利用,后来……后来……我们……互生了情意,然后有了你……”

    云姝听到“陈青萝”这个名字呼吸就是一滞,心中瞬间翻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间只觉得手足发麻、神情恍惚,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陈青萝、洛轻尘,她真的是洛轻尘!”

    云琴不知她心中所想,略微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疏忽了后院里的争斗,没想到会带来那么严重的后果……,怀孕七个月时她早产了,好在她平时保养的好,你们母子平安,而我竟然还没有意识到其中有阴谋。”

    云姝快速的在心里算了一下这其中的时间关系,心中惊骇更深:“如果根本不是早产,‘云姝’真的很有可能不是云琴的女儿,而所谓的‘早产’恐怕也是洛轻尘设计的!那‘云姝’会是‘祁剑蝶’的女儿吗?”

    云琴不知她心中所想,仍用带着无限懊悔的语气续道:“从那以后,她的性情就不复原来的天真无邪了。她本就聪明通透,之前被人算计也只是没有接触过这些阴私之事,等知道了之后,自然很快就学会了。”

    云姝在心里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就冲这句话,也可以看出云琴果真如他自己所言,是爱惨了洛轻尘的了,这爱情的滤镜可不是一般的厚!试问堂堂芳华教圣女怎么可能真的单纯无邪?自然是云琴单方面的美化了。”

    云琴完全沉浸在了悔恨交加的思绪中,接着感慨道:“想是对我的无动于衷失望了,她再不肯见我,也不让我见你。直到你五岁那年,她积怨成疾,临终时才肯见我一面,恳求我照顾你。”

    云姝居然鬼使神差的对云琴产生了一丝同情的意味,暗自感慨道:“若是洛轻尘对他一开始就只是利用,根本没有爱意,又何来的积怨?只是若非积怨,洛轻尘又为何会红颜早逝?”

    云琴轻轻拍了拍云姝的背脊,愧然道:“只是我只知练功习武,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几天下来你就发了高热。恰巧那时你母亲提出由她来照顾你,我看她对你的怜爱不似作假,就把你交给了她照顾。”

    云姝讶然:“原来他说的没有对自己不闻不问也是真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也是,即便是在倡导男女平等的现代,都衍生了那么多的奶爸带娃的搞笑日常,还有人调侃‘老爸带娃、活着就行’。让一个讲究抱孙不抱子的古代男人亲自带只有五岁的小女娃,也确实难为他了。”

    这样想着,她感到胸口积蓄多时的一口怨气便倏然散了,心情也随之变得明朗了不少。再联想到‘云姝’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他亲生女儿的事实,反而还对他多了几分愧意和同情。

    云琴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没想到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她只是听了自己几句解释便即释然了,面上的怜惜之意愈浓,赧然道:“后来你二叔和三叔突然冒出来争权,山庄在外的产业也频频出事,一时进入了多事之秋,我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这才疏忽了你,你……不要怪我!”

    “难道二叔和三叔的野心也是有人在暗中撺掇的?”云姝心中一跳,虽然百感交集,却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只能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温声道:“我并没有怪父亲,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罢了,父亲当时又是怎么遇到娘亲的呢?”

    云琴面色惨淡,语气沧桑,带着无限的回忆与怅惘,感慨道:“当时她晕倒在山庄大门前,醒来后也说不出自己从何而来,只能留在山庄里,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才有了你啊!我与你娘亲虽然缘浅,但她一直留在我的心中,几乎成了我永远求而不得的执念。”

    云姝听他语气恳切,不似作伪,不由感慨万千,没想到洛轻尘虽然早亡,却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白月光,一时不知是该为她悲哀还是该为她高兴。又想起自己名义上的母亲,那位端庄严肃的云夫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静默良久,才道:“姝儿不孝,惹父亲伤心了!”

    云琴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也带了几分释然的味道,慨然道:“说出来也好,这些往事一直闷在心中,犹如大石一般,如今倒是有些释然了。好了,夜深了,为父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云姝迟疑道:“夜深了,父亲还是在客栈住一晚再走吧?”

    云琴犹豫片刻,摇头拒绝道:“还是回山庄吧,这两天山庄里事多。”

    云姝满面关切,言辞恳切的说道:“夜深人静,父亲还是休息一晚吧,事再多,您也要注意身体啊!”

    云琴眼眶一热,道:“好吧,那为父就偷个懒,休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