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去将云姝扶了进来,使她背靠着墙壁坐好,黄橙侍者扶起楚忆风,使他靠坐在云姝身旁。

    邵宇盘膝坐在二人对面,碧瑶、红叶和黄橙三人盘膝坐在他身后,均以右掌抵住他的后背。

    邵宇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空中划了个诡异的弧形,之后交叠于胸前,狭长的眼眸中流光闪动,口中发出一串不知所言、听来却令人心生向往的吟唱。

    云姝在将醒未醒之间闻到一股甜香,迷蒙中只听一阵如梦似幻的声音传来,仿佛穿透了身体,直侵入心,软软的、柔柔的,不由心旷神怡,四肢百骸便倏然放松下来,只觉得一股携带着安抚信息的暖流缓缓流过,犹如地下汩汩流出的温泉缓缓浸泡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一般,说不出的舒爽受用,令她忍不住流连忘返、全心依赖。

    而至于声音里到底说了什么内容,反而不重要了,她只想听到他的声音,感受他的语调,体会那声调中包含的浓浓的安抚劝慰之感,此刻,只要他肯说话,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是愿意遵从的,她宁肯迷失自我,也不愿这美妙的感觉消失。

    可是她刚一产生这样的感觉,那轻柔的声音却突然变得不再那么润滑,隐隐有了些棱角,而且那些棱角还总是若有若无的碰触她那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神经,带来阵阵撕裂的痛感。

    说来也怪,随着那棱角和痛感的增多和加强,她慢慢恢复了些许意识,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片段犹如碎片一般随机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有韩凌和碧瑶的,有楚忆风和易寒山的,有爸爸妈妈和弟弟的,还有男朋友肖瑞的。

    甚至还有一些她完全不认识的人,这些人统统都是面黄肌瘦,塌缩着肩,佝偻着背,沿着尘土飞扬的大路缓缓的走着,路边的景色却是一片模糊,随着那些棱角的再次增多和撞击,从路边那些浑浑噩噩中竟迎面扑来一股死亡的气息。

    她努力的想去看清楚路边的状况,可是那轻柔的声音此时便如重重迷雾一般紧紧缠绕住她,不管她如何奋力挣扎,都拨不开那些团团翻滚的雾气,原先那种直达四肢百骸的舒适感早已荡然无存了,她便如被两股大力反向拉扯一般,疲惫不堪。

    恰在此时,突然一声威严的断喝,犹如一声炸雷般在脑海中响起,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天啊,那是怎样的一副地狱般的景象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硝烟战火、尸横遍野,她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浓重的罪恶感,仿佛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一般。

    脑海中又响起一声蕴含着天地正气的炸雷,那罪恶感陡然加强。

    她头痛欲裂,不知自己何时竟发起了这样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一时间悔恨交加、如坠冰窟,全身血气上涌,终于冲破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桎梏,嘶吼出声:“肖瑞,你真是个混蛋,八年的相濡以沫,也捂不热你那颗富贵心吗?要你害我至此!”

    随即意识便被无边的黑暗侵蚀,随波逐流。

    与此同时,对面的邵宇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素白的衣衫。三名侍者也是口吐鲜血、委顿在地。

    楚忆风却倏地睁开眼睛,目光如寒星般射向邵宇,沉声道:“原来如此!”

    邵宇的耳中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手抚着胸口,神情委顿,恨恨的高声问道:“你不是林玄?你到底是谁?如何懂得我镇教大法?”

    楚忆风神色一肃,厉声道:“初时我只道你不过是做些死人的生意,现在看来就连那些所谓的‘死人’恐怕也都是你的杰作,邵宇,你为了一己之私,视百姓生命犹如草芥,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难道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邵宇脸色惨白如纸,冷声道:“佛家讲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不过是渡化他们脱离尘世的汪洋苦海罢了,何罪之有!”

    楚忆风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这样不顾他人的意愿强行夺取他们的意志,使其沦为行尸走肉,让他们为你冲锋陷阵,挑起争端,置更多的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难道这就是渡化他们吗?”

    邵宇冷笑道:“阁下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邵某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他们为我冲锋陷阵了,邵某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忘记尘世的苦痛,余生之中活的无忧无虑罢了,你懂吗?我只是想让他们忘记,有时候能够忘记是一种多么大的幸福,你体会得到吗?”

    楚忆风闻言心头不由得一震,喃喃低语道:“是啊,如果真的能够选择忘记,该有多好……”

    邵宇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感慨,神情间不由一喜,急忙轻轻的挥了挥衣袖,用更加轻柔梦幻的声音引导他,道:“是啊,既然人生有那么多的苦痛和不如意,我们为什么不去选择忘记呢?那样就不会再有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