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凌阁内的画像,有许多都是洛银不曾见过的面孔,而她熟悉的那些,都已经挂上了阁顶,需高昂着头才能看见。

    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画像,在靠左的角落里,低她师父的画像半截。

    泛黄的纸上少女身姿挺拔,身后挂着一排紫藤花,正盈盈浅笑。

    画像中的人与洛银本人长得不算太像,至多只有六、七分,可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她去灵州雪山上闭关前所披的珠华丝裙,也是她现下身上的这件。

    珠华丝裙是洛银十六岁那年,师兄和小师弟一同下山给她买来的,当时她披上广袖裙,于阳光下旋身,珠光熠熠,远看似有虹光挂身,就连向来持重的师父也夸一句光彩夺目。

    那些画面好似历历在目,可却竟然过了……五百多年了。

    半个时辰前,洛银在灵州雪山下的野林里遇见了鸿山的几名弟子,那些弟子告诉了她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他们说她已经死去五百多年了,死因是在雪山之巅渡劫,被天雷劈死,天雷甚至劈断了上山的路,将她一人孤零零地封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洛银本是不信的,于她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无非是这一觉睡得过久过长。

    她望着那几个年轻弟子真诚的脸,只道一句“我自己去看”便直往鸿山而来。

    鸿山的周围有结界,是创派师祖所设,之后的每一任掌门与长老都有维护结界之责,除了飞剑台开了一道口,其余人想入派必须得过山门,偏偏洛银习的是内功,不会御剑,唯有使轻功从鸿山脚下回去。

    灵州仙派的山门左右各有守门神设,左为麒麟鼎,阻凡人别派,不得无召而入,也不得让其他修道者轻易入山。右为凤凰钟,钟声应道行而响,如凤鸣鹤唳,过山门者修为有多高,钟声便有多响亮。

    洛银越过山门时,鸿山上的弟子都能听见连着响了九下钟声,一声比一声高,咚咚之声中杂着凤鸣鹤唳,悠远而去。

    此钟声惊动了灵州仙派的所有人,自然包括唐风和涂飞晔。

    他们自入山以来,就没听见过山下凤凰钟响过九下,即便是旁门别派的掌门过钟旁,恐怕也敲不到第五次。

    满山弟子无心练剑,亦万分惶恐,直至那几个前去灵州雪山查探的弟子从飞剑台回来,又将他们在林子里见到洛银之事说出之后,唐风和涂飞晔才找到了鼎凌阁。

    此时洛银已经站了有一柱香了。

    鼎凌阁的八门开了一半,阳光照进去,半阴半阳,飞檐下挂着的青铜狮子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洛银长发如瀑,一身珠华丝裙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就连鼎凌阁中漂浮的细小灰尘也掩盖不了她身上不断外溢的灵气。

    唐风与涂飞晔瞧见身影,一时不敢进去,便就默默地站在门前,亦不敢打扰。

    洛银在鼎凌阁中找到了戚彦书,却无安长风的画像,她还以为当上掌门的会是师兄,却没想到是那个好吃贪玩的小师弟。

    五百年……

    人活一世也不过半百有余,无法成仙的修道者,史书记载中寿命最长的,也仅是二百三十岁,连五百的一半都不到,她怎么就能……一觉醒来,万事皆变,物非人也非。

    洛银的心中沉闷,自然有伤心,亦有难过,这些低迷的心情无法使她落泪,她像是突然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连同那些被她掩埋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