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步步紧逼的追问,让释慧避无可避。

    看来这个问题,他今日是必答不可了。

    念及此处,释慧慢慢从地上起身,掸了掸僧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十四年前那一夜,老僧观破城之军高举火把满城穿梭,心中惊愕骇然,怕生灵涂炭,百姓无辜遭殃。所以那夜所观,唯有恐惧,不见热闹。”

    “但反观今夜。”

    释慧顿了顿,从九层高台俯瞰下方长街,“灯火鱼龙舞,粲然若星河。陛下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花灯盛景亦是充满喜气,今日老僧所观,只见康乐,不见怨声。”

    “由此看来,二者自是不同。世间虐政德施,便是朝堂无言,百姓民心亦自有论断。陛下一心为民,俯仰自然无愧天地。”

    释慧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纵然周帝明知其中有取悦的成分,却还是忍不住愉悦。

    这十几年来,关于周帝取齐而代之事,朝野上下从未少谈。

    从一开始多数人认为魏氏不臣而抵抗反对,到后来大周在他的治下逐渐清明,以往的反对质疑之声也在逐渐消弭。

    这对周帝来说,是一种认可,一种肯定。

    尽管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过分在意外界的评置。

    如唐国时期的则天大帝,亦如前齐那位一意孤行的亡国之君。

    周帝其实也不在乎。

    可当登上这座九层高台,不知怎得,他却还是想听人说上一说,好教他知道,当年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

    “大师与云山先生,是如何相识的?”

    看着下方星星点点汇聚成银河般的长街,周帝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释慧没想到周帝会问及此事。

    以往二人叙话总是或论政或说佛,从不曾涉及无关事宜,可今夜周帝所言,却似一直在不断旁敲侧击云山先生的消息。

    帝王之心难测,释慧一时之间并不能摸清,于是回答也便慎之又慎。

    “当年昭懿皇后远嫁上都,云山先生同行送亲,曾在老僧彼时做住持的慈恩寺求过一签,故此得以相识。”

    “不过那时老僧尚不知云山先生身份,还是后来九层佛塔落成,云山先生着人请老僧前去远观,老僧才知彼时名满天下的工造大匠居然就是当年佛寺求签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