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中,燕洵睁开了眼睛。

    是了,这里是九幽台,承载着他一生无法磨灭的记忆。

    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从此他所有的骄傲、坚持、原则、信任、善良,零落泥中,被碾得粉碎。

    他永远无法忘记,群魔乱舞中,他的亲人全都没了身体,只剩下一颗颗头颅,被装在一个个正正方方的匣子中,扔进火里,化为灰烬。他的母亲触鼎而死,临死前还不忘告诉他,燕北的一切在等着他。

    再也没有人能温柔浅笑,唤他一声“洵儿”。

    天牢的草床上,他无数次地问老天,我们燕氏一族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灭顶之灾?

    当年魏帝要封燕洵的父亲为定北王,被他谢绝了,称效忠陛下乃臣之本分因而不敢受封,魏帝深受感动,转而退了一步封他为侯爵,王爵由其嗣子承继,所有待遇,均按王爵对待。

    到最后,帝王薄幸,那时的情谊,终究拗不过时间。

    当时燕洵的父亲,就很注意的,不显得权势过盛,以防有一天惹祸上身。

    甚至把亲生儿子都送了进来安魏帝的心。

    可终究,燕北再谨小慎微,也还是强得太让魏帝心惊了,还是没逃过。

    曾经的友情,都去哪儿了?

    先君臣后兄弟,功高震主向来是大忌。可是燕洵的父亲却是一个两难的境地:不要兵权,短期内没人能顶替他镇守得住燕北,抵御的了柔然,制住北原各部的种种野心,保百姓不受苦;要兵权,就永远要提心掉胆这个“功高震主、权重盖主”。

    其实,在楚乔看来,当一个人不结党不受贿还谨小慎微,却依旧处于想反随时就能反且基本不会失败的状态,那这个时候,就只剩了两个可能,要么造反,要么被杀。

    因为皇帝不能等到一个这样的臣子真造反再处理,那就晚了。

    但偏偏燕洵的父亲太忠心了,又太顾念兄弟之情,他想方设法去让魏帝安心,绝不肯造反。

    殊不知,除非他弃了兵权迁离燕北,他的任何努力都只能是杯水车薪。

    直到有一天,更不忍心的那个人被狠下心来的那个人杀死。

    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魏帝做的太绝,却又偏偏不够绝,差那么一点儿,留下了燕洵。

    或许他想做绝,只是情况所迫,不得已留下了燕洵一条命。

    而他本人又连个明君都算不上,只懂玩弄权术,却无大略,让人用大义去“约束”燕洵都觉得自己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