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笼罩着阴云,不见一丝阳光,仿佛天地两头都是深黑色的无边大海。

    通体黑红的“歃血”号冲锋艇跃动着,破开海面层层叠叠的白头浪,远处的“约顿海姆”号巨型运输船在海面上投下一片小山般的阴影。

    海上的风浪很大,阵风甚至超过了150公里,但依旧无法阻止靓仔荣傲立在船头,骑士级巅峰的义体改造已经赋予了他百年前人类难以想象的力量,身体如礁石般屹立在狂风面前。

    此时的靓仔荣脸色阴沉,手中抓着半瓶啤酒,不时有肮脏的海水借着撞击掠过敞开的瓶口,但他毫不在意。

    靓仔荣出生在九龙一个不起眼的棚户区,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他们生活相当贫困,不仅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连屋子的墙壁都是用黏合板临时拼凑的,一到深夜,周围放肆的呼噜声、时断时续的喘息声、老鼠蹑手蹑脚的奔跑声就像在耳边演奏交响曲。

    每当飓风过后,人们都要从无边废墟中一片一片的重建家园。完美城伟大的气象壁垒不会庇护他们这些渺小的蚁群,至少有史以来从未有过。

    从小自己就要跟着父母在充满化学气味的回收作坊中穿行、劳作,童年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铅色的雾霭中,它们来自酸浴池中的蒸发王水,来自来自海岸边终日燃烧的义体残渣、碎电路板和线缆破胶皮,来自手中电热鞭与皮肉焦黑的纠缠。

    出生于九龙的孩子们终日在漂浮着聚酯薄膜的墨绿色水塘里游泳嬉戏,在燃烧未尽的塑料灰烬上奔跑跳跃,在闪烁着纤维玻璃和烧焦电路板的黑色河岸上负重前行。从未有人表示疑惑和反对,似乎这个世界本该如此;似乎那些偶尔出现,外表光鲜,站在远处皱着眉头指指点点的人,自盘古开天以来就属于另一个世界。

    除了司空见惯的以大欺小,因为相貌英俊,瘦弱的靓仔荣还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羞辱和欺凌,甚至不止一次在众人的坏笑被拖进漆黑阴影。

    时间似乎就这样沿直线流淌,直到某次,自己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稍显稚嫩的手悄悄伸向了脚边的金属残片,那是育婴机器人破裂的雪白外壳。

    弥漫在呼吸中的刺鼻血腥,捂住喉咙的无助呵呵声,五六双惊惧恐慌的眼神,这是靓仔荣未曾踏足过的全新世界。

    不同于过去的铅色,这个世界是红色的,喷薄而出的鲜红和凝固多时的深红。

    被逼上梁山的他加入了19k,虽然19k的生活并不像宣传的那样充满兄弟情义,反而同样充满了等级压迫与尊卑之分,但自己却凭借着敢打敢拼和聪明才干逐渐上位,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成长为一名堂主。“靓仔荣”终于也有幸成为了力量的无数近义词之一,他由被压迫者摇身一变成了新的压迫者。

    但他的野心不止于此,在堂主上停留了几年,靓仔荣终于想明白,自己想要上位,光靠拳头硬是没用的,必须要扳倒某些障碍,那障碍或许是汤祖,或许是19k的其它老资格。他们都很看重自己,都对自己很好,甚至认自己为干儿子,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霸占着自己的前进之路,而且完全没有让路的觉悟。

    所以他选择了和鹿岛循环合作,和麦当奴、韩森、史密斯同流合污,他们都不相信鹿岛循环真能扳倒道奇在九龙的势力,但同样都各有心机。靓仔荣知道自己的贪婪,也相信汤祖和大炮心中同样的贪婪,只要暗中放出风声稍加引导,他们就会一头栽进这个陷阱,到时候自然也由他们来承担道奇工业的怒火,这是他和韩森、麦当奴之前就计划好的。

    本来一切都沿着计划进行,三大势力都被鹿岛循环收买,统一就合同一事向道奇发难,用不了多久九龙的工厂就要宣告停工。靓仔荣已经能够想象到战斧旅强势入侵后,汤祖和大炮的凄惨下场了。

    可那贪得无厌的史密斯,狂妄自大的麦当奴,自作聪明的韩森,还有那个初来乍到的唐顿,他们破坏了一切,他们破坏了自己的计划,破坏了自己的野心,靓仔荣只感觉心中一股无名业火熊熊燃烧。

    靓仔荣痛恨这种命运被别人主宰的感觉,那让他想起那肮脏低贱,不堪回首的童年。

    靓仔荣朝嘴里用力灌了了一口啤酒,混合着肮脏海水的酒水有些涩口,艇首锋利的金属撞角,倒映着他的样子,仍然是目若朗星,样貌英俊,与十年前毫无区别,只是那狠厉的黑色瞳孔,那习惯性绷紧的嘴角,再也不复当年的天真。

    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命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自己的命运就该由自己打出来。这是靓仔荣潜藏在心底的信条。

    想到最后,靓仔荣转身看向冲锋艇舱内,在场的四十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从数百人中精挑细选而出的得力手下。“约顿海姆”号内部的安保系统已经被关闭,没有了自动炮台和警卫机器人,剩下的船员们就是群待宰的羔羊。

    道奇的人想必已经从韩森嘴里榨出了幕后的鹿岛循环,只要凿沉这艘巨舰,鹿岛循环就会被彻底卷入与道奇的正面对垒,只要九龙一乱,靓仔荣自认为没人比他更擅长在混乱中谋求生机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