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病号服的唐顿站在巨大的全身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先闭上左眼,睁开,又闭上右眼,睁开,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

    手术很成功,他破裂的右眼球被法比乌斯·拜尔彻底摘除,并换上了海伦·凯勒光学集团出品的试作型电子义眼,代号——乌加特鹰眼,漆黑的瞳膜色号经过精心校对,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异,除了光泽上过于完美精致,缺少了岁月与疲劳留下的色斑与血丝,仿佛一潭澄澈深邃的林涧幽泉。

    人工视网膜工作得很好,法比乌斯·拜尔趁唐顿麻醉时,用功能核磁共振成像技术将电子义眼的使用手册“载入”他的视觉皮层,之后的睡眠纺锤波显示,信息已经从海马区转移到皮质永久储存,这跟学识拓片手术的原理一样,好比将U盘中的数据拷进了硬盘。

    对右眼的控制,便像说话、走路、吃东西一样,自然而然成为了唐顿信手拈来的生存之道。

    你拥有的光明,不止三天——

    这句海伦·凯勒光学集团的广告词,会在唐顿每天第一次睁开右眼的时候浮现,这是一种温馨的提醒,提醒他不必为曾受过伤痛担心,又是一种潜意识的鼓励,鼓励他将另一只天然眼珠子换成相同的精密机械。

    像每一个海伦·凯勒的新用户一样,唐顿忍不住去比较两只眼睛里世界的异同。

    他用手掌轮流遮挡左右眼,缓慢扫视房间里的一切。紫色的床上用品泛着柔光,淡黄色的壁纸中央嵌着一盏圆形白色全景灯,这种奇葩的色彩搭配在病房里属实罕见。

    来自外界的光透过一套高度集成的精密结构,投射到一块面积为16平方毫米、厚度仅有75微米的聚酰亚胺柔性衬底人造视网膜,经过微型芯片识别、编码、转换成电脉冲信号,通过一千万个纳米尺度的微电极放电,由神经节细胞传入视神经纤维,再经过外膝状体传入大脑中枢视神经,最终产生视觉。

    视野里的灰度层次细腻,纹理清晰可辨,合成纤维桌椅的透视关系明确,桌上的3D打印餐具投下朦胧倒影,勾勒出与正常视觉无异的空间位置感。

    如果唐顿投入精力,专心致志地盯着某样物品,其物眼距离、物体尺寸、阴影面积甚至运动速度等数据就会自动在唐顿的脑海中,精确度达到小数点后四位,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眼也永远无法做到的功能。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自然之处,便是当他快速转动右眼时,原本应该稍微模糊的事物轨迹却异乎寻常地清晰,就像是第一人称射击游戏没有打开动态模糊选项。

    芮娜说,这是由于电子义眼处理移动影像的算法仍待改进,要等海伦·凯勒推出的新补丁解决。但唐顿觉得这样倒也不错,既提高眼球实时获取的信息量,在战斗时也更有利于他捕捉视野边缘处的细小动静。

    电子义眼能恢复99.95%的正常视力,取代自然界历经亿万年才进化出的最精密、最神奇的造物——眼睛,甚至更好、更强。在某种程度上,人类成了自己的造物主。

    人眼的视网膜外覆盖着一层毛细血管,光要穿过血管、神经才能抵达感光细胞,不仅光线的质量下降,而且血管的影子会影像视觉,视神经束造成盲点。

    我们的眼睛必须不断地作细微的运动以扫描整个视野,然后让大脑合并这些质量不佳的图片,去除阴影,再组成一幅完整的图像。

    这种结构上的缺陷不仅加重了大脑的负担,而且使得我们的眼睛异常脆弱,任何出血或淤血都会形成阴影,影响视觉。更严重的是,视网膜只是由感光细胞与色素表皮细胞松垮地连接在一起,视网膜在激烈的战斗中很有可能脱落,导致可怕的失明。

    唐顿按下按钮,病房斜上方缓缓开出一道玻璃天窗,饱满的月亮在薄薄的云朵间躲躲藏藏,还未等他细看,右眼的辅助算法已经启动,将薄薄的云层自动剥离,露出果仁般的银月。这已经不仅仅是换了一只眼睛,而是改变了整个世界。

    电子义眼的边缘算法似乎仍需改进,据说模仿了鲎两侧复眼的侧抑制功能。当唐顿将视线聚焦在某个目标上时,周围的事物形象便会自动降低解析度,从而突出焦点中心对象,只是这种图形强化的阶梯感有些许的不自然,干扰了视线的正常移动,这有利于射手的目标锁定,但不利于CQB战斗中的视角快速扭转。

    不止眼睛,唐顿惊讶的发觉困扰自己许久的大脑损伤也被治好了,不仅没有留下后遗症,改造者评分还提升到了3700分骑士级上段,估计除了这段时间的频繁战斗,医生高超的优化手段也是原因之一。

    芮娜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人体自检更新……检测到新义体插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