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爷已经是又惊又怒。几个在外城活动了好些年的拍花党突然踢到了铁板,在即将开御厨选拔大会的当口犯在了国子监博士张寿的手上,现场目击人士还有渭南伯张康和公学祭酒陆绾之子陆筑以及众多商人,这消息传到南城兵马司时,他这个副指挥顿时头大如斗。

    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几个拍花党背后的那位汪四爷紧急派人给他传信,这几年拿了人家太多好处的他不可能坐视不理。否则他生怕人家把事情抖露出去,他也一块完蛋。

    从下头人口中得知是在外城讨生活的铁衣帮惹出来的事,心中本就不痛快,马三爷自然一上来就拿赵铁牛撒气,可他万万没想到,往日甭管他怎么挥舞,那都绝对没人敢躲的鞭子,今天却不但失去了威慑力,反而他自己都被赵铁牛顶了个面红脖子粗!

    “你……好你个刁民,你狂妄大胆!”

    平常跪得多了,今天既是一时昏头硬顶了上去,赵铁牛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非但没有把话说得和软一些,甚至更硬梆梆地继续怼了上去。

    “是我狂妄大胆,还是马爷你想要偏袒这些拍花党!你自己看看,这到底有多少苦主!有丢了女儿的,有没了儿媳的,有失了妹妹的,至于家里儿女小小年纪就被拐走的可怜夫妇,全都在这儿!这还只是刚得到消息过来的,要让人在南城到处嚷嚷一遍,你说有多少人受害!”

    能被人推举做这个帮主,赵铁牛自然不仅仅是力气大,敢打敢拼,也是因为他很有与人交涉的能力,可此时此刻他和南城兵马司副指挥马三爷这么正面交锋,铁衣帮的人都看傻了。不但这些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围观百姓中,竟也有人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好。

    民不与官斗,谁能想到,这区区一个市井小人物竟敢和赫赫有名的马三爷扛上!

    仿佛是被赵铁牛的当面硬顶和四周的叫好激起了勇气,本来在地上大哭大叫女儿的那个妇人,也突然嚷嚷了起来。

    “没错,我当初女儿不见了,去你们南城兵马司报案却被赶出来,现在这些该死的狗贼被人抓了,你们官府却又跑来为难人家仗义出手的好汉,你们定是收了那些拍花党的好处!”

    一个苦主带了头,虽说还有些人慑于南城兵马司往日淫威不敢出声,但叫好起哄的人却是更多了。眼见那声音一波高似一波,一时间,马三爷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哪里想得到,往日他背后那被人敬畏的南城兵马司,有一天竟然也会招致这样的责难!

    好在他往日也是常讨好上司的人,这膝盖说弯就能弯,身段说软就能软,此时他立刻就挤出了一丝笑容,竟是打了个哈哈道:“本官也就是听说发生了大事,性急了一些,谁知道就惹来这一番埋怨!你们都急什么,本官不就是来打算捉拿贼人回去法办的吗!”

    等这风头过去了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铁衣帮,还有这些起哄的家伙!别看那些大人物们现在关注此事,他们哪有空一天到晚盯着这些鸡毛蒜皮!

    赵铁牛哪会不知道马三爷是什么德行,此时顿时见人拿腔拿调,如此作势,他就冷笑道:“那敢问马三爷,按照大明律,就凭掠卖人口这个罪名,该如何处置这些家伙!”

    马三爷正想说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可发觉情势不妙,再加上人家来找自己时只说尽快把事情压下去,对这几个蠢货反而另有安排,他眼神一闪,当即慷慨激昂地表态。

    “掠卖人口,国法不容,当然该严惩!要是本官碰到这些家伙,早就把他们给活活打死了!你们这些苦主若是心头难耐做出了什么过激之事,却也情有可原。古话说得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君子报仇不隔夜!”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这些煽动的话,眼见有几个苦主果然按捺不住,转身上去就动手动脚,尤其是之前那个还控诉自己和南城兵马司不作为的妇人,更是扑上去又踢又打,他不禁暗自盼望之前汪四爷承诺的灭口者能够动作利落一点,赶紧弄死这几个贪心不足惹出事的蠢货。

    可是,马三爷这副不同寻常的表态,却已经引来了赵铁牛的怀疑。尤其是眼见得刚刚自己好不容易安抚好的苦主们竟然已经被重新撩拨了起来,又围逼了上来,对着那几个汉子拳打脚踢,他立刻冲着铁衣帮的那些帮众们打了个眼色。

    这引蛇出洞没能把人的同伙引出来,却先引出了官府,而且马三爷竟然忍气吞声没和他继续理论下去,反而还说什么有怨报怨,这绝对有问题!别是有人混在苦主当中想灭口!

    虽说有什么问题他瞧不出来,但赵铁牛却还知道提防。他毫不犹豫地退到那几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人当中,竭尽全力地制止那些踢打怒骂的苦主们,口中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冷静一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别回头闹出人命,反而把自己送进了衙门!”

    围观百姓此时已经都看呆了。代表官府的南城兵马司马三爷嚷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平日里争强好斗的铁衣帮赵铁牛,竟然正在安抚人家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