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这么凉的天气了,就阿六这种大概能打老虎的身体也老老实实长衣穿着,这些个大和尚是赤膊狂人吗?他记得皇帝可是慷慨大方地拨给他们充足衣食的,怎么还像在藏海下院时那般苦巴巴的样子?

    而他这么一看,阿六就撇了撇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小子竟然还和我吊起书袋了!”

    张寿顿时哑然失笑,等到他策马到了原先那参差不齐拴着铃铛的竹篱笆外头时,早有眼尖的和尚看见,但最终迎上前来的却只有一个鞋袜还相对干净,衣着也相对整齐的观涛。

    “张博士,六哥!”

    一溜烟跑了过来后,观涛笑得眉眼弯弯,双掌合十行礼道:“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巧过来,沧州那边来人啦,这才刚刚进去呢!师兄们刚刚还说,以后就不怕再有盗贼了!”

    这话乍一听完全没头脑,但跃下马背的张寿却很熟悉观涛那跳脱的思路,当即就笑道:“怎么,是你师父又派了一堆师兄过来助阵?”

    观涛正在摇头,阿六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笑道:“少爷,沧州来的不是一堆光头,而是一堆公子。”

    一堆公子……张寿顾不得笑骂阿六这小子用量词太诡异,立时也抬头望了过去,很快就只见一大群人从菜园那个简陋的门头蜂拥而出。跑在最前头的家伙棕黑色的脸庞,个头乍一看比他还高,此时直接张开双臂迎了上来,那夸张的动作简直让张寿哭笑不得。

    虽说人又不是千娇百媚,性情明快的朱莹,但看在那家伙此番在沧州很努力,也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张寿还是接受了朱二这个特别热情的拥抱。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因为朱二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竟然一边使劲拍他的背,一边在那碎嘴地唠叨个不停。

    “妹夫,我这次表现得够好吧?我打小就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今年棉花大丰收,试种的事情我也已经都布置好了……唉,天天在乡下跑,鞋子都磨烂了,大腿都磨破了,美人一个都没见着,你说我有多苦……”

    “总比你在京城混日子,你爹没事就教训你来得强。”

    张寿挣脱开了朱二那个报复似的拥抱,顺手还在朱二肩膀上捶了两下,见人立刻夸张地捂着肩膀呼痛,他也不理会这么一个活宝,却是往朱二身后望去。果然,就只见皮肤不比朱二白皙多少的张琛正站在那里,一见他就笑得露出了白牙。

    “朱二这家伙,整天叫苦,但居然真的坚持了下来,我还以为他早就会溜回京的。”

    张琛上前笑眯眯地对张寿拱了拱手,随即就得意地说,“从沧州到邢台,我们把两边从种棉到纺织这一条路全都打通了,如今合作社全面开花,再也没有杂音。”

    听到再也没有杂音这几个字,张寿不禁大为意外。

    要知道,这年头难的不是做事,难的是要压下反对的声音,否则,再好的善政,也可能被无数反对和鼓噪的声音硬生生冲垮,就如同沧州和邢台最初那无数明里暗里的反对者一样。他虽说很想问个究竟,但也知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当下就干脆拍了拍张琛的胳膊。

    “行啊,看来你这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肯定在经营之道上比我强!”

    “这哪能呢?我顶多也就是顺着小先生你指的路往前走,顶了天那也就是有点小聪明。你回京之后这随口一提,南城这片本来闲了好些年的空地一下子就变得日进斗金,这可比我和朱二那瞎忙活强多了!”

    嘴里这么说,张琛却依旧难掩得意,他四下一看,对阿六打了个眼色,随即和朱二一左一右把张寿拉到一边,这才低声说道:“蒋家老大也来了,这次他跟着我们,捣腾棉纱赚了一大笔。但是小先生,就算沧州和邢台一块加起来,种棉和纺织仍旧远远比不上山东。”

    而朱二立刻跟上道:“连山东也比不上,当然更加比不上江南,所以,新式织布机恐怕不可能隐藏太久,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张寿没想到两人刚一回来就对自己问计,顿时呵呵笑道:“这事嘛……从长计议,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