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教育和遴选体系之下,绝对不会有任何漏网之鱼!

    师生俩就这样鸡同鸭讲地在马车上憧憬未来,当这一日黄昏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通州。这是进京之前的最后一站,然而,当到了水陆两用的潞河驿,张寿扶着葛雍这位品级举朝第一的老师下车时,迎出来的那位驿丞在得知他们的身份之后,却是诚惶诚恐到了极点。

    “葛……葛太师,驿站今天竟是正好满了。西向的一个院子住了浙江布政使,湖北按察使和新任天津道。东向的院子里住了三位巡按御史。另一个院子里住了……”

    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另一个院子里住了刚刚以太子太保致仕回乡的江阁老……不,江老大人。”

    这简直是冤家路窄啊!

    张寿还是此时才得知江阁老竟然已经鞠躬下台的事。也不能说他消息闭塞,反正他们正往京城走,京城这边也就没急着给他们通报这样一个消息。至于在这里撞上,恐怕那就得怪那位前首辅收拾铺盖滚蛋跑路的速度,实在是快得出乎预料了一点。

    见葛雍微微皱眉,张寿没说话,那位驿丞只觉得满头大汗,心里别提多苦了。通州潞河驿乃是通往京城的要道,驿站在整个北直隶也算是排在前三的,问题就在于往来要员实在是太多,别说油水,他迎来送往时,只要不惹怒这些品级高的老大人们就要阿弥陀佛了。

    谁能想到前任首辅大人和当今帝师葛老大人,竟会在同一天先后都出现在他这小小的驿站里?江阁老即便离任他也不敢得罪,难不成要请其他住在驿站里的官员给葛太师腾房子?

    都是江阁老排场大,家眷倒没几个,随从却一大堆,只因为皇帝一句驰驿回乡的吩咐,就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一整个院子!还是人家那位浙江布政使带头让出来的最好的那个院子!

    葛雍看到那驿丞简直都快哭了,他就侧头看向张寿问道:“看来这驿站是真的满了,你说怎么办?”

    张寿见围观者不少,其中除却来往此地的百姓之外,还有驿丁以及入住此地那些官员的随从家人等等,他就若无其事地说:“老师是一品太师,按理来说自然得住驿站,但既然真的满了,那也不用折腾了。通州这么大,总不至于还会没地方住。”

    他说着就对葛雍笑道:“老师,难得就让我这个学生表一表孝心,在城里找家百年老店住下如何?我上次还听莹莹说,通州有一家带客栈的百年老店,铜锅鱼乃是拿手的。”

    见张寿想都不想就决定不去争这口闲气,葛雍顿时赞赏地点了点头。他资历是比江阁老更老,官品也比人家更高,更何况他如今虽说赋闲不管事,却因为籍贯京城,皇帝都不时要过来看看他这个老师,而同样致仕的江阁老却要灰溜溜归乡,可正因为如此才没必要争。

    他当下就冲那满面惶恐的驿丞笑道:“满了就算了,我们别处去住。你也不用忙活了。”

    张寿也对那驿丞微微一点头,随即就搀扶了葛雍打算上车。然而。葛雍的脚还没有踏上车蹬子,他就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可是葛太师和张博士吗?下官是浙江布政使刘川,下官和湖北按察使庆兄以及天津道陈兄同住,若是葛太师不嫌弃,我们那院子可以腾出来!”

    “三位好意我这老头子心领了。但有道是先来后到,断然没有让人家先来的因为官品比我低,就让我这个后到的道理。”

    葛雍先上车坐定说了这么一句话,见阿六在旁边一手替自己打着车帘,他就笑吟吟地说:“难得我这学生肯出钱尽孝心,我可不像错过这个机会。好意多谢,但着实不必。”

    见葛雍这么说,张寿就对匆匆赶出来的那位浙江布政使拱了拱手。

    “这位刘方伯,我难得找到这么个对老师献殷勤的机会,您可不要和我抢。我谢过您这番好意,也请方伯替我多谢内中庆廉访和陈道台。”

    那位已经让了一次房子的刘布政使眼看张寿含笑登车,紧跟着,十几个一看便是精悍绝伦的护卫护着马车立时便走,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有没有不甘心不情愿他不知道,但人家不愿意多留却很清楚,他在愣了片刻之后,就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提高了声音。

    “老太师真是为人师表,虚怀若谷,谦冲宽容,不愧为我辈朝廷命官的楷模!”

    他这一带头,四周围围观的百姓也好,没敢露头这会儿却赶紧来露个脸的官员也好,甚至驿丞和驿丁也好,全都赶紧纷纷附和。称赞一位不惹事的老太师,这不是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