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抱着她痛哭,受宫刑入宫后他再也没有脸面回到家中,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亲人。

    “哥哥,你为什么不肯回家?”李妍啜泣地看着他。

    “我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没混出个名堂,哪里有脸面回去见你们。”李延年惭愧不已,唉声叹息。“更何况我如今是个废人,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李延年将自己的遭遇告知李妍,他随上计吏到长安时给大户人家为佣赚了些钱,便连同家书一起寄回中山,那时候年轻英俊被主人家的小姐瞧上,还没发展出什么苗头,一同为佣的“兄弟”向主人家告发,李延年被主人家一通乱棍好打,皮开肉绽,被赶出门,遇到西市卖鱼的姚芳草收留了一些时日,熬过最寒冷的季节。

    离开姚芳草家中,李延年四处奔波,饥寒交迫,露宿荒郊野外,恰逢一处坟冢便偷了祭祀鸡鸭鱼肉裹腹,被人发现后向内史告发,内史逮捕问罪处以“宫刑”,罚没入宫。

    如果说宫刑是一道永世难忘的身体创伤,那么入宫后的岁月便是步步紧逼的精神凌虐。刚入宫的新人难免会被欺压□□,食不饱腹倒是其次,陷入宫中的李延年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为讨好处在盛头的黄门,不惜甘心做起“儿子”给人洗脚捶背,但凡不开心时摁着李延年喝洗脚水也是常有的。

    多年来忍辱负重,艰难求生,上天终于为他开了一扇窗,李延年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胡人卫律,卫律虽是胡人,但自幼在汉朝生长,喜好音律,通胡曲,非常欣赏李延年的才华,与他结为知己,并将胡曲传授给李延年。

    李延年将胡曲与汉乐进行改编谱写新律,献给天子,刘彻听后深受震撼,提拔李延年为郎官,负责为郊祭作祀歌配乐,李延年为《汉郊祀歌十九章》配乐,又仿胡曲《摩诃兜勒》作新声二十八解用于军中,旋律慷慨激昂,振奋士气,称为“横吹曲”,深受刘彻赏识。

    兄妹二人漫聊彻夜,月渐迁移,风露清凉,一抹朝霞挂在天际。李延年抬头见她发髻上的玉簪,不由心头为之一震,羊脂白玉锻造而成,世上能有几人享此殊荣?

    李妍见他双目紧盯着自己的发髻,想必是被那枝玉簪吸引,这才想起今日天子行径,臊得脸上一片绯红,但那时候兄长并没有入殿,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哥哥怎么这样看着我?”李妍试探道。

    李延年垂下双眸,笑了笑:“多年未见,妹子出落得越发窈窕了,我都认不出来。”

    上巳节那日与她匆匆一别,的确没有认出那个水灵娇艳的姑娘会是自家妹子,但李延年想着那日见她从暖帐方向出来,没有天子许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接近,更不用说出入,再看她发髻上的玉簪,李延年便豁然开朗:天子必定是瞧上小妹了。

    “方才来的路上,玢儿将你的事情长话短说,妹子不妨仔细说与我听听。”李延年与她席地而坐。

    李妍将中山到长安所经历的一切详细告知,但关于卫青和天子的事情只字未提,李延年亦察觉到她有所避讳,但女儿家的心思最是羞于启齿,他倒也不急于求成。

    “小妹今日见过天子,有何感受?”李延年试探她道。

    李妍心头一紧,仔细思索着,天子威严肃穆,看似温柔,实则……叫人捉摸不透。

    “我不知道。”她淡淡说道。

    说天子的好话似乎有些违心,说他的坏话又好像不是很恰当,毕竟他好像也没做出很过分的举动,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李延年见她这般沉重,没有因为天子宠幸而欣喜,不免疑虑难道是天子的心意有什么转变?

    辰时黄门奉命传召李延年,他拖延了一刻,请入禁中,拜见天子,请罪道:“奴来迟,让陛下久等,该死!”

    刘彻览阅着司马相如的《难蜀中父老》,以问答形式说服西南夷部族响应汉廷号召,正读的津津有味,没想着李延年迟到的事情,但听他自揭己短,便有所注意,追问道:“为何来迟让朕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