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故事要从很久说起。

    那大概是我十一岁的时候,一个跟平日没什么两样的晚上,我坐在床上玩游戏,窗外的雨水滴滴答答连绵不绝,然后我看见了土豆女士,或是土豆先生——事实是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它的性别,在这里就姑且叫它土豆好了——我是说,它是学术名为马铃薯的茄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它坐在我的床上,而我看到了它。

    它长得非常可爱,平滑而柔嫩的身体,黄色的皮肤在手机的光亮下很显眼,它坐在离我很近的位置——不过它可能觉得不近,毕竟那段在我看来很短的距离其实是它身体的好多倍。

    那时我正在玩游戏,我玩的是当时在我们学校非常火的一个益智游戏,简单说明的话就是推球,只要把画面里的球推到属于它们的洞里我就过关了,我正在进行第十七关,最后一个球被卡在了两面墙之间,我怎么都推不进洞里,然后我看见了土豆。

    土豆说:“你真笨——你应该先把墙壁移开。”它的语气笃定极了。

    我没有说话,我被它理所当然地惊到了,但是惊讶这种情绪在我看来是一种非常愚蠢的情感,于是我停顿了很久,才若无其事地大声说道:“墙壁是游戏里的固定装置,是移动不了的。”

    它的尾部很细小、又尖,按理说身体是立不住的,但是它违反牛顿第二定律端庄地坐着,身躯轻微地颤动着,显得十分自然,我猜测它这是在笑,这是一种直觉——而它就这样厚颜无耻地笑了一会,然后说话了:“原来如此。”它的声音非常中性化,我比较偏向它是个女孩子。

    这个不知道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的土豆的声音非常愉悦:“你好,我是来自距地球52光年的光宇系N7星球的国王。”

    02

    这个国王说,他在地球这个庞大的星球迷路了,因为他所在的星球非常地小。

    “面积约1.7万平方千里,质量0.390×10,地表由沙丘和土壤组成,自转周期约198天,表面温度在59℃以下。”他简短而官方地介绍道。

    “我来到这个星球是为了找到我的权杖。”他说:“在半个月前,我们的星球来了一个地球人,他大概这么高、这么宽……”他比划了一下,“他偷走了我的权杖,”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是觉得“偷”这个字用得不太恰当,“……准确说,是我被骗了。”

    “他告诉我,他在他的星球上从未见过像我的权杖那样精致气派的东西,问我可不可以借给他看几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地球人,你知道的,你们很可爱——”他长吁一口气,显得语重心长,“但是我被骗了,他拿走了它,就再也没有还回来。”

    “他是怎么找到你们星球的?”

    “我也不知道,”他的语气笃定自然得有些天真,他抬起头看着我,他只有一个‘眼睛’(我认为那是眼睛,它在它身体的最上端,坑状地凹进去了一点),它漆黑漆黑的,真遗憾,他不是人类,我没办法看懂他的神情,“他告诉我他是插上翅膀飞过来的,还说你们大家都有那样的翅膀,只是只有他敢装上去然后起飞来到我们星球而已,因为你们很多人都是胆小鬼。”

    真是见鬼的理由——那时候只有十一岁的我在心里如此鄙夷地想道,我觉得面前的土豆国王实在是太蠢了,这么低级的理由怎么会相信呢?还将权杖借给了那个人。

    但是他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是说,土豆国王实在是太可爱了,他的身体短而粗,像是一个胖球,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呢?明明我看其他土豆都没这么可爱的。

    但是其他的土豆也不会说话,它们大多被肢解、然后被盛放在我的盘子里,最后我残忍地将它们吃掉,它们一点都不可爱,它们没有面前的国王一半可爱。

    “原来是这样呀,”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镇定中带有一点甜腻的声音——我真做作啊,但是这不是我的错,都怪他太可爱了,“我可以帮你一起找你的权杖,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我发誓这仅仅是因为他太可爱了——最起码在那时候是这样的。

    我看到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然后歪起嘴笑了起来,同样的,这次也是直觉——我是说,我直觉他眼睛下面凹进去的那块小圆点是嘴巴,然后他向我鞠了一躬,看似坚硬的身体软软地弯下——他是杂技演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