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自己解开了黑布面罩,严严实实的黑布下面是一张温和顺眼的脸。

    那是谢予安遍寻不得、谢莹莹日夜惦记的,谢年的脸。

    狗的双唇半张着,唇齿间卡着一枚金色口枷,令他不能合拢嘴巴。金枷内又塞了些什么物事,在外看去只能见到一枚金球半露在唇外,整个下巴早被唾液濡得湿透。

    威风凛凛的黑衣刑官脱下了一层人皮,内里是一头伤痕累累、周身束着淫具、堵着嘴不能开言的狗。

    狗却并没把脱下的衣物随意丢掷,每脱一件,就好生折起来,摆在地上。裤子折了三折,又将上衣折起放好。刚要把面罩放在其上,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手里牵着链子的何引,又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上衣胸前一颗被崩开了线迹的扣子。

    “……你管这个干嘛?”何引倒实打实地怔了一下。春雨楼里总有上百条狗在地下锁着,轮一趟出门都是欢欣雀跃像疯了一般,脱下人皮时个个贪恋不舍,常要拿鞭子狠抽,才舍得解开这身做刑官的黑衣。黑衣有什么稀罕,用鞭子抽碎了也是寻常,倒第一次看到条狗认认真真指着一颗被崩开的扣子表示介意的。

    身材壮硕长相温和的大狗不能说话,伸手做了个穿针引线缝补的手势。

    “……一条狗你管那么多?”何引一把拽起手里的锁链,把光裸的狗往石门处拖。

    狗拽了一下铁链。

    “你胆子大了不是……”何引回身怒斥一声,却见那狗小心翼翼,指了指他白衣袍角的一处破洞开线。

    然后,狗指了指自己,又做了个穿针引线的手势。

    “……我的衣服也不用你管!”何引有点恼羞成怒。

    庚十八闷闷“呜”了一声,垂下头,何引却莫名觉得狗似乎是在表达:“看不下去了”之类的意思——他这衣服确实破了有四五天,新一季的衣物尚未发下来,何引也没空去寻人修补,也确实是破得有些不像样。

    “……行了先进去,该打自省鞭了,免得你穿过了人皮当过了刑官忘了自己是狗。”

    何引拉着手中沉重镣铐,一把推开了面前石室的门。

    被厚重石门隔绝了些许的泥土味、血腥味、以及铺天盖地而来的呻吟、鞭打、哭叫、喘息、责骂,有形有质地裹挟在一处,将这刚刚从阳光耀目的人间返还的一人一狗严严实实地包围在其中。

    若谢予安在此处,他定然会立时联想起当日见到的郑乌尘的贩奴院落。——幽幽燃着的黯淡灯烛,墙角堆叠的铁笼,赤裸塞在其中的犬奴,刑架上受鞭的颤抖躯体,木马上痉挛着弹动的双腿……幽深晦暗,深深藏在这声名赫赫的春雨楼地底,是一片驯养奴犬的地下洞穴。

    此时何引牵着被命名为庚十八的大狗踏进的石洞,并不是地下结构的全部。一片十几丈见方的石洞壁上还有数个石门,不知通向何处。幽远深处,亦有犬奴的呜咽呻吟鞭打远远传来,在耳中震鸣。

    何引回身关好了石门,又看了一眼距他不远处的一座黑铁刑架。

    方才在春雨楼前活剖了金丹大魔的黑衣刑官,此刻早被剥光了浑身衣物,赤条条地挂在刑架上,双手高吊,双腿分开缚着。一身伤痕的前胸上,烙了“戊三九”几个数字。

    戊三九前胸下腹纵横交错着几十道新鲜鞭痕,此刻一名白衣子弟正执着长鞭,一鞭鞭从他双腿间撩进去,自下而上地抽打。戊三九嘴里亦含着金环金球,每被一鞭清脆地撩上会阴,喉咙里便发出一声闷绝的呜咽,被紧紧束着的身体痉挛般猛烈弹动。

    一鞭一鞭烙上身体,戊三九大睁着眼睛,在喉咙溢出的呜咽和躯体的猛烈弹动中,眼瞳里除却痛楚,几乎还留着喜悦与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