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忠义中箭身亡,季九要留在洛阳治丧,元稹却要携儿女回返长安,据好友传信,任命文书年前就要下达了。

    “使君,以云中的脚程,同州至长安不过一日。”

    季九送出长夏门,元稹摸了摸云中的脖子,对它颇有些依依不舍。

    “微之……一路保重……”季九想劝元稹到同州后收敛行径,想了想又咽进了腹中,校职无避祸之心,临事有致命之志,若真能改,也就不是他的微之了。

    车驾驶出了数丈远,回头仍瞧见城门下直立的身影,元稹不知为何心中酸软一片。刚分开时还不觉得,离城郭越来越远时,愁思别恨才徐徐袭来,再见又不知何日了。

    当年远在通州,使君尚来看顾,同州与长安所隔不过一山一水,暇时一日就到了,车中保子娇唤,元稹忙收起思绪,纵马驰至女儿跟前。

    季九望着远去的身影,直至路尽头瞧不见了,才返回孙忠义府中料理后事。山中见过的亲信高手早已逃亡他方,季九禀报吕元膺后出了追捕文书,将谋财刺主的罪名白送了给他。

    孙忠义的夫人是名门闺秀,领着一院子的妾氏哭个不休,立志要为夫主守丧,意在孙忠义的百万家财,季九岂肯如她所愿,他留下来治丧可不是替孙忠义尽孝的。左右小使自请求去,季九一一允了,婢女奴仆也全数打发后,就只余孙忠义的家眷了。

    小妾娈童见势不对,卷了自己房中的金银细软连夜出逃,季九也不去管他们,到最后只剩孙忠义的夫人还守在府中,她有皇帝的封号在身,不似寻常妾氏可以随意处置。季九被她整日哭哭啼啼指桑骂槐惹恼了,干脆在洛阳城外寻了一座尼庵,遣人强送了过去。

    诸事处理干净后,季九便别了吕元膺王茂元,押了车马启程,堪堪赶在冬月将尽时回到京城。

    “阿九,还疼么?”李恒未料到此次洛阳之行竟这般凶险,移了灯烛察看季九肩上的伤势。

    “箭上带毒,原本就不觉得疼。”季九披上衣衫,他回京后先去了霍仙鸣在辅兴坊的旧宅,将里面孙忠义的旧仆都打发了,又命人里里外外检视清理了一番。

    这处宅子是德宗皇帝亲赐的,李恒看过后极为满意,亲自拣选奴仆遣人布置,和裴行远两人兴致高昂,似打理自己家一般,赶在年前将宅子布置的舒适严整,连杨元卿闻讯后都带着小七搬了过来。

    “使君可是许久未进家门了,也不怕冷落了新妇。”杨元卿意在武元衡遇刺一案,同季九打探消息后,有意无意提了一句。

    经杨元卿这么一提醒,季九才惊觉自己回京一月,宫里行营都未落下,只余长乐坊尚未踏足,后日便是除夕,得回去一趟了。

    “听闻九郎早就回京了,难道有什么要紧事么,连府里也不得空回来。”春水替季九解下大氅,端了热茶奉上。

    “这几日辅兴坊那边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再则刺杀武相国的凶手已押解到京,竟是淄青李师道派人干的,只怕年后陛下就有讨伐的旨意了,行营那边也不得不去。家中有你在,想必诸事妥帖。”房内还有些书籍杂物,今日收拾了就不必常来这边了。

    “真是人世无常!”听闻孙忠义暴毙后,春水叹了一声。

    “夫君。”仇娘子盈盈进来,随侍的婢女举着托盘,上面是冒着热气的翡翠羹,仇娘子拿丝帕垫着端起,要伺候季九食用。

    “现下腹中不觉饥饿,过一会儿再用罢。”既是吐突承璀动了杀心,说不准会借仇士良女儿之手加害,她如今是长乐坊宅中的主妇,自己不得不防,方才的热茶,现下的翡翠羹,季九打定了主意一滴也不碰。

    “夫君,辅兴坊那边收拾的如何了,咱们什么时候搬过去?”仇娘子耳目颇为灵通,辅兴坊里大兴土木,早有人报知与她,数日前杨元卿也搬了过去,使君这次是来接自己的么?

    “三哥新亡,搬过去难免触景伤情,且不急于这一时。”辅兴坊里如今是李恒和裴行远的地盘,仇娘子过去难免有龃龉之处,在家中都时时提防还有什么意趣?季九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