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珑重新坐上黄包车,来时很兴奋,去时很头痛,她想师兄这辈子算是没救了,看来大烟真的能叫人抽坏脑子,师兄的脑子她不理解,也不用去理解了,给他钱让他一边儿呆着去吧!

    拉车师傅是个见多识广的,不多嘴问她为什么进去出来两个模样,兴许就是哪家的姨太太带着钱跑了,要不就是仙人跳穿帮了急着跳墙逃的,这种事多了去了,都不新鲜了。

    王佩珑没住大酒店,找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凤年说这个地段很好,白天晚上一样的人少,而且胜在干净,早晚伙计会主动帮忙提来热水,并且房间里没虫。

    她没敢真睡,拿了已经变温的热水仔细擦洗了面目和头发,做的非常仔细,房间里就她一个人,不用担心万显山会用钝刀子来磨她,也不用害怕丑鬼对她的另有所图,她享受这份安全,哪怕计划才实行到一半,她能享受一刻是一刻,能安全一刻就是好的。

    艳妆和残妆褪去了,她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清冷且清丽,可惜人瘦的有点过头,原本苹果似的两颊都瘪了下去,只剩两只大眼睛大的出奇,像个过于早熟的孩子,苍白漂亮,然而再也没有单纯,她自己也知道,她没那么‘纯’了。

    王佩珑拿冷水泼了泼脸,冷的她一激灵,再抬头看镜子,她觉得不必再去费心修饰,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这样就可以了,素面朝天,雪肤黑发,原原本本的一个她,明天凤年说不准就会来看她,她宁愿这样,也不要他看见一个憔悴的,艳俗的她。

    王佩珑想起凤年,就有种莫名的勇气和希望,就打心眼里愿意弃恶从善,她决定这一次得认真一点了,凤年跟她怎么说也是一对落了水的鸳鸯,大风大浪都淌过来了,等在北平安顿下来以后,她就去托人找找,看能不能把凤年的小外甥给找回来,哪怕不是一家三口,起码看着也是一家三口——一对小夫妻住在一起,家里没个孩子怎么行呢?

    小夫妻,妻子年轻,夫也年轻,年轻的一看就是刚度蜜月回来的,第一眼谁都瞧不出来是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只不过眼下时机不好,吃老本啃老本,到时候指不定还要在北平搭个线唱那么一两场,她不是养她一个,她还要养凤年呢。

    王佩珑逐渐把来时的紧张给放下了,背靠在潮湿的褥子上畅想未来,未来里有她,有她亲自挑选的凤年,或许之后还会来一个半大的孩子,凤年的小外甥应该是比她那个傻小子男仆可爱的,毕竟基因摆在那里,和凤年沾着关系的,她不喜欢都难。

    一口气干瞪眼瞪到天明,她到底是没把凤年给盼来。

    有人在门口对了暗号,敲门也两下两下地敲,王佩珑提心吊胆地拉开一条缝,发现外面站了个年纪比她还小一点的姑娘,看打扮是下人打扮,看发式也是下人的发式,城里人有长头发的都烫卷,只有大姑娘才编小辫。

    王佩珑狐疑地又把门缝拉开了一点,上下打量:“是你?”

    大姑娘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先生叫我带出来给你的,你赶紧看一下,看明白了就在上面签个字,我回头还要带给他的。”

    签个字是没问题,可她讲话的这副样子,王佩珑是一点都不喜欢。

    沉着脸把纸片还回去,她忍住了拿话敲打对方的心思,凤年那么谨慎,她也要谨慎,总不见得他在卢朝宗那里成天到晚地看人家脸色,做小扶低的日子真是够苦的,凤年又不傻,他也晓得看对时机,去笼络周围的一些人来帮他的。

    再说了,小丫头片子而已,顶多见了刺眼,然而不足为惧。

    王佩珑再次和凤年确认了时间,两天后的上午,他要替卢朝宗出面,运送一车皮的供给,车皮那么大呢,带上一个她也不是问题,凤年要带她一起去北平。

    她在这间小旅店里闷了两天,饭菜让伙计送,水管不出热水,她也不埋怨,冷水劈头盖脸地往身上一泼,再拿毛巾一擦,她这就算洗过澡了。

    王佩珑在两天后出了旅店的门,冷水澡洗了两天,脸色白中透青,头发也兵分两路梳的齐整——单从外貌上看,确实是个清秀的年轻男子,只是眼窝深邃,可能是熬夜熬成精了,有点肾虚。

    提前叫旅店伙计给她安排了车,这才早晨八点,她通宵了一晚上没睡,就为了能准时出发赶往火车站,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裹,她从万显山身边带出来的金银和首饰都在里面了,就那么点,就那么轻,没什么多余的了。

    车子路过一家店铺,她眼角一晃,便急忙喊停,冲进去买了件东西才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