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入冬入夏,你当我现在很闲,空着午觉不睡,专门站到这里听你发呲?”花晓娟嫌弃地转身朝房门里走,边走边道:“身上戴的都什么东西,假货充洋货,以为叫舶来品的就要坐船,讲不定都是从老弄堂里坑出来的旧货,麻雀屋里装凤凰,也不知是谁不要脸”

    她连骂带讽,扭扭摆摆,当着王佩珑的面进了房,没再出来。

    王佩珑站定,从背后审视她,认为花晓娟人是狷介,但背影真是没话说,风吹柳叶左右摇,走的一路袅娜,地上仿佛要随着她的脚踩出一条花径,原来真有走路都那么夸张的女人。

    花晓娟是背影比正面漂亮,穿高跟比穿布鞋漂亮,所有的漂亮都不在重点上,黄老板总不可能单单为她的背影便罩她那么多年,讲起来真是一桩悬案。

    王佩珑猜测,或许女人总有自己的风情和智慧,这只关乎其身,不关男人的事,本身就是件很悬的事情。

    她短暂地感叹完毕,就急于冲回丽都和师兄探讨信息,她发誓自己的日常从来没这么繁忙过,万显山忙中不乱,生意女人两手抓,一点也不急;她既然不肯乖乖就范,他就派人监视她,让她活在监视里,开始是两点一线,后边她和花晓娟打起擂台,就是三点一线:先去丽都——再回小公馆换衣服——去花晓娟那里干仗。

    一有风吹草动,他不出马,自有丑鬼跑腿,阴私的活计都是他去做,其中就包括替老板看管不听话的女人。

    丑鬼,她一想到那个丑鬼,就忍不住心惊肉跳,感觉他那个眼简直就不叫人眼,坐在车里光是看不出声,树上的麻雀飞过都要抖三抖,都不知道他是对自己这张美丽动人的脸蛋有兴趣,还是对生吞自己的血肉更有兴趣。

    她想自己那么讨人喜爱,怎么会有人一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

    她可从没得罪过他呀!

    王佩珑被自己生吞血肉的假设吓到浑身一个激灵,丑鬼那张脸和眼她都印象深刻,可名字,她到现在都喊不出他的名字,不值得记也不值得叫她记,因为完完全全就不相信这种人会跟自己有关联,能配和她扯上关系的除非恨极,除非爱极,不然她宁愿不要,一概当成渣滓处理。

    所以她除了万显山,就是凤年;

    或者,只有凤年。

    时下有万显山挡在前边,正反都有他在,所以她跑去浙东横行无忌,敢往人家后台送花圈;所以她每日下了戏回到小公馆,除了吃饭睡觉,根本不敢妄动。

    没有办法,她只能这样。

    真没希望从花晓娟身上问出点什么,所以她之前那些话,于她已经是意外之喜,喜的不能再喜。

    花晓娟这个女人不会不晓得轻重,她在黄公馆多年能占一席之地,能讲出口的就这么一点。她想想也知道万显山不会告诉别人凤年在哪里,就算是黄老板,他也只晓得大概位置,大概位置再流到花晓娟耳朵里,就只能扩张到方圆百里,是东西还是南北,她撑死了就只能说这些。

    其实最难得是戏子有义,她们女人是天生的排斥同性,只在是非问题上才凑的稍稍紧密些,一码归一码,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蠢事,再蠢也是情人,是人情,这一点上她们终归是知晓道义的。

    擂台打那么久,关键时候也肯出手相帮,那就可以了。

    好不容易搜集到的消息并不算无,却聊胜于无,最终也只能寄希望于别人身上,相信或许悬崖底真能开出野花,回首间能出现奇迹;

    王佩珑有一种预感,在搭救凤年这件事情上,会有奇迹。

    对外的时候,她一直都有努力保持镇定,除苏佩浮以外,甚至戚老八都看不出她每天每夜都在为三少爷的事烦心,他还夸她公私分明,说断就断,在处理私人问题上一点都不含糊——“果然是个唱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