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原苦恼了一下,对于这种极端反抗分子,折原其实是有同情的——毕竟突然不能说话什么的,确实太可怜了。他将病历上面的观察栏,写上“一无所获”。平和岛的家人希望平和岛可以学会手语来交流,也希望平和岛可以恢复记忆。这两项算是折原的目标所在,然而现在对方完全不与他交流,如何开始呢?

    之前已经给那位当红大明星打过电话,平和岛幽用一贯冷漠的声音明明是家人,之前把哥哥送来这个隔绝外界的疗养院时,也是这样的声音,无悲无喜地念着:“一般就是这样的,哥哥他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牛乳。哥哥他总是这样的。”念着,像是对着台词本念着。

    他将电话挂断,决定去买一些牛乳来缓和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医患关系。

    「叁」

    玻璃制品第一次没有遭到破坏,折原感叹了一下这个小岛虽然隔绝外界,但是物流仍旧完善的状况。平和岛踌躇了一下,妥协了。平和岛递给他的纸片上,少年写着:我不喜欢学东西。

    折原看见了,轻笑了一下,这样的笑也是让平和岛发怒的,在平和岛发怒之前,折原按住了对方的手,缓慢地说:“但是你不学,只能不说话。”

    说话的方式又不止这一种!

    “喏,你学会一种,一个电话,怎么样?”在他的预料之中,对方妥协了。

    在这个疗养院里面,只有医师才可以有拨通外界电话的手机,往常,按照协定:平和岛一周给家中打一次电话。

    也正如他的弟弟所言:“哥哥他不能说话,我们也听不见回应,只会徒增寂寞,不是吗?”

    他的弟弟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仍然平静。但是平和岛这个家伙,每次在听见家里人的电话时,就会变得特别高兴,即使不能说话,也手舞足蹈。

    折原在一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开始看手中的杂志。他们这些病人被断绝了外界交往,更何况他们这些医师呢。自己的两个妹妹已经多年不曾看见,以前他父亲的葬礼也是,因为这个疗养院的原因也是不能常常出去的,他也没能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这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折原想着,除了高额工资,除了完善的员工住宿,还有什么呢——是那片海吗?

    折原第一次乘船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只看见岛屿的山脉斜刺入海水里面,平白地增加了萧然的意味。他的未来就在这里被淹没了。在海中零星地漾开了。

    而这样的寂寞如今却有两个承担者。

    若是像以前的病人那样对医师存有依赖之心,那这种温柔的感情就可以使他们触碰到病人的痛处,然后连根拔起。可是平和岛并不是一个对他存有依赖之心的人,折原放弃用大众的普遍方法去对待他。

    此刻折原放下手中的杂志,对着摇晃双手的平和岛颔首示意,瞬间:对方脸上的喜色就被冲淡了。四周寂寥无声,所以听筒里面的声音格外清晰,平和岛幽用一种棱角分明的声音在说话:“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哥哥,我知道时间的。”后半句是给折原医师的。

    折原将杂志合拢,从长椅上站起来。平和岛是习惯孤独的人,所以用孤独囚禁他只会让他变得愈发强大,折原不得不选择了这种趋向曲线救国的方法,让平和岛可以听见家人的声音,更思念家人而触动他的记忆。

    即使那场车祸发生时,平和岛也始终是一个人,特定的家人在此环境中无法起到敲门的作用,折原也仍然想试一试。他不甘放弃这样完满的生命,充满着魄力,充满着实质的韧性

    ——正是他所在爱着的,多年未见的真正的人类。

    “静雄,看着我,看着我的动作,”他将双手抬起,一遍遍地重复那个动作,“看见了么,这是谢谢的表达方式。”“谢、谢。”折原不止是动作,仿佛连语言都在教一样。

    整个房间里面只有折原的“谢谢”,这两个字从他的口齿之间滑出来,带着一丝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