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漫天星辰散落天际,同那轮明月一齐在这漆黑的夜中闪烁着光芒。

    如今虽是春季,但入了夜后总还是有些凉意的。

    彼时的明正殿中一片昏暗,因着顾怀瑾就寝时向来不喜过亮,因而宫人只燃了几盏烛灯,给这漆黑的宫殿增添几分亮意。

    宽敞的龙床上,顾怀瑾正沉沉睡着,没一会儿,便见他皱起了眉头,表情有些扭曲,似是极为难受。他抬起手拍了拍额头,这才缓缓睁眼。

    看了看昏暗的四周,只有些许光亮,心知自己这一觉醒来便已经入夜了。

    他的脑袋嗡嗡痛着,甚至觉得有些反胃,因着喝了太多的酒,以致于他的胃里头如今仍旧火辣一片,有股烧灼感。

    顾怀瑾掀开被子,起身坐到了床沿上,脑袋一片晕沉,缓了缓,这才开始思索起先前的事。

    他记得自己出宫后,本是要去寻喻婉容,不曾想却撞见了喻婉容同那肃北侯府的嫡长子卫承弈亲昵地待在一处,一个火气上来,便跑到了二人跟前,愣是不愿让他们二人独处,一定要待在他们二人之间阻碍他们。

    可即便有他的存在,那喻婉容同卫承弈也不再有逾越之举,但二人之间有意无意碰撞的眼神,都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息,他夹在中间,更显得格格不入。

    待他回到宫中,便开始买醉,企图借酒浇愁,之后他便喝得大醉,再后面的事情,也随之断片,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顾怀瑾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同喻婉容他们在一处的情形,只觉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三个人的舞台上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若不是有着这个身份在,恐怕他二人都不会在意他。

    “嗤”,思及此,顾怀瑾不禁自嘲一笑,脸上满是不屑。

    对于喻婉容,他自始至终便不曾有过任何爱意,更何况,似这般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的事情,他向来不屑。如今晋朝处于微末之势,他自来便只想着如何励精图治,将这晋朝重新扶持起来,不让这顾家天下,断送在他手中。

    可谁曾想,三年前的中秋夜宴,不过是因着喻婉容献了一舞,他便开始疯狂地,不可自控地将目光放在喻婉容身上,因她的笑意而开怀,因她的冷漠而伤怀......

    自那一日起,他的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喻婉容转,即便是他一贯看重的朝廷要事,都得排在喻婉容后面。

    他自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他就像个被人牵着的木偶一般,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难以自控地去做着那些违心的事。

    他冷眼看着他的灵魂和身体分割开来,即便他内心深处对喻婉容再如何嗤之以鼻,可一旦瞧见了喻婉容,他还是得扬起笑脸迎上去,对于他的身体,他却是一点自主权都没有,无法掌控。

    那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那种被这个世界压迫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那种如同行尸走肉的感觉,足以让他绝望,如坠深渊。

    他看着自己的母后对他愈来愈失望,看着朝堂政事就这般被他荒废,看着这晋朝愈发颓败,他却只能清醒地看着,无能为力。

    不过后来他却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回因为喻婉容而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之后,他都能有一小段独属于自己的时间,此时只要喻婉容不出现,他都可以做回自己。

    就好比如今这个时候。

    思绪渐渐飘回,坐在床沿上的顾怀瑾一脸沉郁,往日身上那股郁郁伤神的气息已然消散不见,黑亮的眼珠中,埋藏着难以掩饰的锋锐,线条分明的脸上,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