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痛苦极了,也清楚吕布要凭这手出神入化的射术取他性命,简直称得上轻而易举,却不知何故,只一直不住戏耍于他……

    项伯不懂的道理,张良却不可能不明白。

    一直沉默的他未理睬颓然坐在地上、被吕布耍弄得如困兽般疯狂着恼的项伯,只抬起了头,哪怕再难受,也还是冒着被灼伤的刺痛望了望炽热的日头,又遥望了眼巴蜀的方向。

    他轻叹一声,微敛眉目,掩下满心不舍,再睁眼时,便是一片宁静淡然。

    吕布射箭阻拦而不杀项伯,唯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

    就在吕布掂量着箭囊,寻思着人咋还没到,是不是要再射一箭吓唬吓唬项伯时,眼角余光便瞥到了什么。

    得嘞。

    吕布见事主已至,便不再逗留,只优哉游哉地站起身,将弓背回身上,利索地翻回栏内了。

    虽费了一小番功夫,但还是将项伯吓得屁滚尿流,又揪了个助敌逃跑的现行后,甭管项伯是啥下场,亲眼欣赏了对方惨状的他自己,起码是痛快极了。

    ——嘿嘿,项伯要怨,就得怨项羽那说一出是一出的狗脾气。把老子给折腾得跟着一惊一乍的,还去听了好一会儿的那些士人的罗里吧嗦。

    这口劳什子气,他不好找那憨子霸王出,总能往那狗屁内奸项伯头上撒吧?

    吕布美滋滋地来了个功成身退,落得神清气爽。

    留给场中人的,却是犹如炼狱的可怖情景。

    得了韩信的报信后,一脸木然的项羽带着最后的那点侥幸赶至此地,却只收获了‘人赃俱获、证据确凿’这八字。

    项伯在看到那熟悉的伟岸英挺身影的瞬间,也想明白了关窍。

    他面如死灰,自知无从抵赖,默然俯首,颤抖着跪拜在面无表情、心绪难测的项羽面前。

    “叔父,”项羽沉默良久,未喊项伯起来,却当着众人之面地露出了一缕迷茫,轻声问道:“……何也?”

    因项氏一族纷纷获罪,早年随叔父项梁颠沛流离,东躲西藏,他已是疑人成性。

    随军多载的众亲信里,他疑过范增,疑过钟离眛,疑过黥布,疑过龙且,疑过太多太多人。

    ——唯独未曾疑过血脉至亲的小叔父项伯。

    偏偏,就是他最重视的小叔父背叛了他,且证据确凿、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