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伽南醒来时已是中午。身上各处传来不一样的疼痛,他花了好几分钟才从床上下来。他饿极了,懒得预热烤箱,直接从冰箱里取出商北斗为他做好的火腿蛋三明治就啃,舌头上火辣辣的疼。

    强奸犯,不是人!周伽南狠狠咀嚼,用力咽下掺着血腥味的食物。他暗暗决定,等吃饱了,他就收拾东西走人,也不回自己的住处,让商北斗再也找不到他!

    等到真吃饱的时候,他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又纠结着不想走了。可是这样好贱啊,被人强奸了,还赖在人家里不走,好像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样。

    周伽南没有那种特殊癖好,只是已经习惯了商北斗的陪伴。又要回去过那种四周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死在家里臭了都没人知道的孤独日子,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他伸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这楼只有五层,跳下去不一定摔得死,算了。

    商北斗应该已经知道错了,周伽南劝自己,再说了,半个月没有性生活,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他隐约感觉到昨晚商北斗抱着他哭了很久,说了许多声“对不起”,也怪可怜的。而且商北斗发火的直接原因,好像是……周伽南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没有回答那个对商北斗来说可能非常重要的问题:“你爱我吗?”

    的确从没给过商北斗确切的回应,他甚至说不出口。从小到大,连爸爸妈妈都没对他使用过这样的字眼。他家是开小超市的,爸爸进货,妈妈算账,整天忙得团团转,为了不耽误看店,吃饭都是轮流的,哪有时间说这些没用的矫情话。周伽南从上高中起就住校去了,因为经常参加奥数集训、又连跳了两级,根本没机会和任何人建立友谊,他是真的连句好听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和商北斗在一起后,有时他会升起一些小小的感动,心里想着“以后要对这个傻子好一点”,可每次一开口,却总是阴阳怪气。商北斗又常对他说,“只要能陪着你就很好”、“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他就以为这样真的够了。

    原来是不够的。周伽南不免有些自责,他下定决心,等商北斗回来,再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一定认真地、好好地回答。

    可直到天黑了、他又饿了,商北斗也没回来。

    商北斗不太明白,为什么吃饭的地方要把灯光调得这么昏暗。他学着对面那人的样子,用三根手指捏住杯腿,把香甜微酸的葡萄酒倒入口中。

    伽南怎么样了?他不会生气跑了吧?前菜刚上,商北斗就已经后悔答应权总的邀约。陪权总参观巧克力厂,手把手带权总体验制作巧克力的过程,一整天下来,商北斗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权总说,为了感谢他这一天的陪伴,想请他共进晚餐。

    为什么当时不拒绝呢?商北斗暗暗责问自己,就这么怕得罪人?这么晚了,不知道伽南的晚饭有没有着落。可总不能菜没上齐就走吧?赫尔墨斯对他进行社会适应性训练的时候说,他最大的困难并不是“灵魂”与身体脱节,而是他作为渐冻症患者与社会生活的脱节。他必须学习与陌生人交往,适应公开场合下的社交,遵守社会规则,这样才能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被社会认可、接受。

    权总一直弯着笑眼盯着他看,目光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趣,连商北斗这样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小商还有别的事?”权总看出他的焦躁不安,语气略显酸涩,“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没有,不耽误。”商北斗脱口而出,然而动作却是点头。

    好巧这时手机嗡地响了一声,商北斗一眼瞥见屏幕上“伽南”两个字,屁股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权总哑然失笑:“男朋友?”

    商北斗伸向手机的手停在空中,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快看看吧,说不定查岗呢。”权总极轻地叹了一声,冲他挑挑眉。

    商北斗羞臊地咬咬下唇,划开屏幕。

    “强奸犯,你死哪去了?我要报警了!”

    商北斗手一抖,差点儿摔了手机。他怕权总看见信息的内容,不敢回复,赶忙将手机屏幕朝下按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