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当护士来拔针的时候,发现傅平安已经不见了。

    此时傅平安已经来到物流园门口,站在一群乡民中间看着远处物流园大门外的对峙,乡民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谁也没留意这个少年的愁眉紧锁。

    傅平安自己拆下了绷带,依旧鼻青脸肿,但总比木乃伊好些,他看到物流园被一辆铲车挡住,后面还横七竖八停了十几辆豪车,其中之一就昨天见过的猛禽皮卡,傅平安不由得摸了一下腰间,他的T恤下藏着一把刀,用背夹别在腰带上的三刃木905木柄折刀。

    物流园门外聚集了起码上百人,都是双方拉来助威的江湖人士,人一多就打不起来,这是一个定律,因为双方中很多人交叉认识甚至是朋友,于是就变成了一场公开的大型辩论会,傅平安离得较远听不到对话,但是能远远看到陈茜在和对方据理力争,她的动作幅度很大,看得出情绪激动,和两日前处理光辉矿业堵门事件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现场除了刺龙画虎面目狰狞的汉子们,还有一些衣冠楚楚,慈眉善目的人,应该是大佬级别的人,他们充当调停角色,耐心规劝,但似乎于事无补,事情在僵持,直到警察来到。

    来的不是派出所民警,而是淮门中级法院执行局的法官和法警,他们给物流园贴上了封条,两张盖着公章的纸条的威力,比一百个壮汉还要大,对方赢了,陈茜的物流园被法院实行了强制性措施,调停的大佬们渐渐散去,猛禽皮卡也开走了,现场只剩下陈茜孤零零的一个人,依然笔直的挺立着,如同狂风摧不垮的青松。

    没有热闹看了,村民们也都散去,傅平安也走了,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帮茜姐分担一下压力,可是自己实在太弱小太年轻,既没有勇武之力冲锋在前,也没有智慧和经验出谋划策,甚至连个司机都当不好,他唯一的本事,就是帮茜姐照顾孩子。

    于是傅平安打了一辆车,去了剑桥国际双语寄宿学校,今天是周末,是接孩子的日子,茜姐忙的焦头烂额,估计抽不出身来接小辉,他果然猜对了,学校的孩子基本上都接完了,就剩下小辉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厅里。

    傅平安给茜姐发了个信息,告诉她自己来接小辉了,不必担心,过了五分钟茜姐才回复了两个字:好的。这和她以往的风格截然不同,说明正忙得抽不开身。

    小辉开到哥哥居然打了一辆出租车来接自己,顿时撅起了嘴,说幸亏同学们都走了,要不然被他们看到我坐出租车还不笑话死。

    孩子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傅平安猛醒,这学校的氛围可不怎么健康啊,学生之间攀比成风,绝非好事,再看小辉的一身行头,校服是定做的英伦风蓝色白条棉线背心加带刺绣校徽的衬衣,下面是卡其色短裤,长袜和小皮鞋,书包都是日本进口的马臀皮制品,这一身行头价值不菲,而在傅平安的印象中,从小学到高中的校服都是蓝绿色相间的肥大的如同面口袋的涤盖棉质地的运动服。

    傅平安就问小辉,你的同学们是不是家里都很有钱?

    小辉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同学们家里都超有钱的,上学期我们班张子萱过生日,她爸爸包了一个游乐场请我们玩,晚上还吃了澳龙和双头鲍呢。”

    傅平安在给茜姐当司机之前根本没见过龙虾和鲍鱼,而小辉的同学才七八岁的孩子,就能包游乐场,吃生猛海鲜,可见剑桥国际双语寄宿学校的学生家长们都是什么层次的人物了。

    如果我也是生在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想必人生之路会截然不同吧,傅平安思绪飞散,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那张写着“风正好扬帆”的字条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又是因为何种苦衷而放弃自己的孩子,这些问题扑朔迷离,也许永远都难以解开了。

    回到家之后,保姆已经来了,买好了菜帮他们做饭,傅平安则辅导小辉做作业,小辉写着字,忽然神神秘秘说道:“哥哥,你见过我妈妈哭么?”

    傅平安一怔,他确实没见过茜姐哭,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而茜姐更像是铁打的女汉子,意志坚强,性格坚韧,是不相信眼泪的铁娘子,她怎么会哭呢。

    可是小辉说,妈妈不但会哭,还经常哭,天天哭,夜夜哭。

    “我亲眼看到的,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枕头都湿了,眼睛也红了,我问妈妈为什么要哭,是不是想爸爸了,她说,哭一哭对人体有好处,能排毒,哥哥,我们人类身体里有很多毒素么?”

    傅平安心里酸楚,这哪是排毒,这分明是减压,茜姐苦苦支撑着她强悍干练的形象,撑得太苦太累了。

    小辉很乖,按时做完了作业,吃了饭,玩一会上床睡觉,有住家保姆陪着,傅平安放心回去,他本来想回医院躺着,转念一想,觉得应该去洛可可酒吧,这会儿茜姐肯定在那里,他不知道在这样的危难时刻自己能做什么,但出现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此刻傅平安还不知道,属于他的光明顶时刻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