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旧阴云密布,傅冬梅一家三口彻夜未眠,每个人都是黑红眼圈,黑是熬的,红是哭的,要去参加大儿子的追悼会了,当爹妈的才发现衣柜里连一件体面点的衣服都没有,事到如今也来不及置办行头了,只能挑几件整洁大方的衣服带上,出门坐公交去火车站,因为范东的轮椅耽误了一些时间,还遭到公交车上很多赶着上班乘客的白眼。

    当胡大鹏带着武装部的专车来接人的时候,这家人已经走了,胡大鹏猜到他们先行一步,赶紧去了火车站,打了一通电话,终于在候车大厅的墙角找到这家人,胡大鹏连忙道歉,说我的错,没安排周到,然后带着他们去了贵宾候车室。

    淮门火车站有驻站军代表,他安排傅家人走贵宾通道提前上车,在其他旅客还在排队的情况下就上了火车,四个一等座,胡大鹏陪着家属坐,孙鹏在隔壁车厢坐二等座,开车之后,孙鹏就和胡大鹏换了位子,因为他是傅平安新兵连的连长,又是下部队后的副连长,他来讲述傅平安的事迹最合适。

    一路上,孙鹏搜肠刮肚,把傅平安夸得花团锦簇,简直生来就是当兵的材料,不折不扣的兵王,范东和傅冬梅问长问短,想象着儿子在部队的形象,悲伤的心情稍有安慰。

    范东生就不一样了,别看他学习不好,平时显得呆瓜一般,遇到事情脑子比谁都清楚,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毫不客气的问孙鹏:“既然我哥这么优秀,为啥把他弄到海岛上去,难道特种部队不更需要这样的好兵么?”

    孙鹏哑口无言,憋了一会才说:“那是锻炼他,宝剑锋从磨砺出嘛。”

    范东生说:“锻炼一年了,给我哥升军衔了么,我听说他还是列兵,我还听说,有人冤枉他,说他是流氓,我还听说……”

    “够了!”范东制止儿子,“你哪里听说的,胡扯八道!”

    范东梗着脖子说:“我就要说,我们学校初二的同学顾鑫的堂哥叫顾磊,和我哥是一年兵,也在一个部队,顾磊经常打电话回家,这些事我去年就知道了,怕你们担心不敢说,我憋一年了,今天非说不可,我哥是个好人,上高中都没谈过恋爱,他不是流氓变态,你们冤枉他了,把他害死了,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还什么二等功,我呸!”

    傅冬梅抬手打了二儿子一记耳光,红着眼睛咬着牙,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范东生捂着脸还不停嘴:“我不要军功章,那就是个铁牌子,我要我哥,我要我哥回来!”说罢嗷嗷大哭,谁也拦不住。

    傅冬梅也哭起来,从感情上来说,她一厢情愿的相信孙鹏的话,其实理智告诉她,儿子在部队混的并不好,现在人都没了,说什么也换不来儿子了。

    只有范东没哭,他瞪着孙鹏问:“首长,我二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孙鹏羞愧难当,作为部队代表,他没法说出实情,作为一个正直的人,他又不能隐藏真相,好在这时候胡大鹏闻声过来了,他坦然道:“傅平安是遭受了委屈,我们要相信组织,一定会给他清白的,如果做不到,我这身军装就脱了不穿了。”

    范东说:“机关大院的事咱搞不懂,但胡参谋有你这句话我就满意了,咱小老百姓不敢要求什么,就按正常待遇给,二等功,烈士称号,少一个都不行。”

    胡大鹏点点头,其实二等功是保守估计,三等功靠流汗,二等功靠留血,拿一等功的基本上没有站着的了,所以傅平安和其他四个人,很有可能获得军区批准,拿一等功奖章。

    火车到站之后,部队派来一辆丰田考斯特中巴车接人,除了傅家人之外,车上还有一对母子,母亲三十来岁,穿的比傅冬梅还土,小孩七八岁的样子,怯生生的不敢说话,傅冬梅和女的搭讪,问她是谁家的家属。

    “我是黄姚武的爱人葛丽萍。”年轻的母亲回答,她的普通话带有浓重的南方口音。

    胡大鹏说:“葛大姐的爱人黄姚武是平安所在部队的连长,在抢险救灾中一起牺牲的。”

    两个女人,一个失去了丈夫,一个失去了儿子,同命相怜,在车上又哭了一场。

    下午四点,考斯特开到东山守备区招待所,司令员和政委亲自在门口迎接,嘘寒问暖,说你们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下,晚上给你们接风。

    明天是烈士们的头七,也是追悼会召开的日子,但一些事情还没落实,雷司令很焦灼,军区方面一直没给明确答复,到底是一等功还是二等功,他又不好紧催着问,好在家属们都通情达理,情绪稳定,他在招待所打了个照面就回来了,继续安排追悼会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