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整个前夜里,曹教练硬着头皮,顶着对方说一句杠十句的非人操作,心力憔悴,终于把“为人师表”四个大字揉吧揉吧扔了,头上的发丝炸啊炸啊炸,眼底青黑,各种崩溃狂躁踢床板,恨不得直接脱鞋爬上床,骑在对方脑袋上掐着他脖子晃晃,把这厮脑袋里的水给晃出来。终于连威胁带恐吓|逼着冉银河刷完了一千多道科目一考试题。

    而冉同学,盯着白闪闪的手机屏幕险些盯出青光眼白内障,头也不疼了,嘴也不肿了,整个人直接羽化登仙飞升极乐世界。脸色菜绿得仿佛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西蓝花,耳朵边那人的暴虐言语胁迫一秒钟都没停下,车祸后的耳鸣症状卷土重来,顺带着直接病症升级产生幻听,包括但不限于——

    “只要是夜间会车你就给我记得‘近光灯’这仨字,要是敢选错了,回头你就给去我盯远光灯盯它半个小时!”

    “看到‘先行’这俩字了没?看到就记住三个先行原则,别记错了,这里面起码有九道题都能直接套用,白给的分我就看你要不要了。”

    “但凡题干中出现‘加速’的,都小心点儿,选错了也没事,没事哈,我就让你切身体会体会啥叫‘加速’,你可别到时候怂啊我告诉你!”

    “行啊,行。驾校正好缺个刷漆线的临时工,涉及到虚线实线,能不能掉头的题,错一道你给我去刷一道,别犯驴!”

    “……”

    就着惨白的手机光,曹教练露出一嘴尖利的白牙。

    冉银河两眼无神,移动手指,划过下一道题:“啧,这个图片里的行人怎么画得比车还大,谁能……算了,当我没说。”

    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像是见不得人的窃窃私语,和窗外沙沙作响的雨声如出一辙,几乎完全交融其中。

    看对方怂了蔫了听话了,曹教练满意了,又开始发甜枣儿,一副语重心长为你好的姿态:“你没上过路,不懂安全的重要性,这些题,看着简单无聊,实际上随便抽出来一道那都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的事故案例。”

    “咱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就算做不到给公共安全添砖加瓦,不添麻烦总做得到吧?既然都开始……诶呦你那手上的胶布可别再抠了再抠要掉了……既然都开始学车了,钱都交了,能不能一步步踏踏实实每一科好好通过?啊?”

    不等对方点头,全当默认了:“不是我说啊冉同学,你看上去吧,也不像是脑子笨的啥都记不住那种人,就是缺点耐心,说白了就是没有意识到科目一的重要性,有点破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钱包里揣着能买下整个科一考场的卡,脑子里的干货却拿不下一场科一考试。”

    冉银河:“……”

    窗户外面风雨飘摇,这座城市几乎在雨水中颠倒,空气重重砸落在地里,水花四溅;人却浮在空中,大脑晕眩。

    冉银河于是就晕眩了,他很困,眼皮子根本承不住滔天的倦意,可是眼前的人一直在不停地絮絮叨叨,有威胁有讥讽,各种捂心口做出怒其不争的表情。

    被子时不时被拍打两下,有时候直接拍在他腿上。

    冉银河嘴角微微抽搐,

    行了,知道你相当恨铁不成钢了。

    “能不能记得住?我就问你能不能记住?说话!”

    ……可是,奇怪的是,明明是非常熟悉的问话格式……却竟然又完全不同于记忆中那些严苛无情的恫吓与暴力,对方虽然每一句话都言辞犀利暴躁,甚至说起劲了还会伸脚踢两下他的床栏。

    但,比起那些用直白的谩骂直接揭露他所谓的“缺点”与“不足”的残忍,眼前的人更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只会挥舞着钳子把水中的小石子弹到他的身上,一点也不疼,他甚至能时不时把石子丢回去,看那只螃蟹更加炸毛气急恨不得从水里蹦出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