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怪声音。

    钟情意醒在卧室床上,脸挨着白色柔软的枕头,惺忪地做出这样的判断。过去他也曾经在白峰叶车上不慎睡着过几次,白峰叶通常要不然在车中叫醒他,要不然把他送回家就会离开,不留下。

    不排除这次是因为白峰叶太担心他,但别的可能性也有,譬如白峰叶送他回家后走了,大门无法反锁,有别人撬锁闯进来。钟情意有点警惕。

    卧室的门没关,连虚掩也不算,半开着——江醒海现如今下意识地不喜欢房门关紧的环境——可是从这个角度外望,什么猫腻也看不见,客厅仿佛还是一片平静的客厅。

    那丝丝杂音也不算太吵,以至于他睡到天色转黑才醒来;不高不低,有规律地持续,一时听不出是什么声音。

    钟情意默然躺在原处攒了攒力量,然后掀开被子一撑床边起身下床,抄了把折叠小军刀入手,静悄悄走到卧室门后,以防万一,利用门板挡住身体,藏在门后先朝外观察了一圈。

    便见他家客厅的长沙发上,此时此刻正排排坐着一个白峰叶和三个陌生人。

    其中两名陌生人是lo裙少女,一个披肩发一个双马尾,双双正在低头玩手机。陌生男性用纸杯喝着水,一脸不安。白峰叶神态复杂,垂眼沉思。四个人嘴巴都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彼此没有互动。

    钟情意:……?

    一定是他观察的方式不对,揉揉眼睛重新看。

    家里的灯光是让他双眼比较舒服、视物比较清楚的光线。没有错,再看一遍,一模一样的场景没有改变。

    钟情意顿时一头雾水。

    倒是那名陌生男人一抬头,发现了他,显得大喜,突然扭脸冲着厨房方向惊呼:“他醒了他醒了!”钟情意注意力一转,姗姗嗅出空气里还飘浮着一股鱼肉香味。他马上反应过来,那怪声音原来是厨房做菜的声音。

    ???钟情意彻底一头雾水,近乎以为自己还身处梦乡,他家多年以来都荒荒凉凉孤孤清清,哪来的温温馨馨的饭菜香?更别说还挺好闻。

    紧随其后,厨房中闻声飞速冒出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钟情意皱眉看去,本能先观察对方的动作与体型:对方明显身材劲瘦结实,身高超过一米八,人高马大地穿着他家的紫色小熊围裙,有些搞笑,毕竟围裙是小时候的江醒海买的小号围裙,后来他独自做饭,不吃炸炒,都不亲自用它……下一眼,四目接触,钟情意才倚门一惊。

    对方未免也太眼熟了。这不就是江醒海吗?只不过有了一点岁月的变化。

    那么他果然仍在做梦,钟情意想。八年前江醒海飞来横祸,锒铛入狱,虽说他坚信江醒海是冤枉的,但被上级领导勒令避嫌,不准参与调查那一案。诚然他阳奉阴违,暗地里依旧设法调查,找出的疑点完全不予提交上庭。

    再后来,他也没去探望过江醒海,只是远远地隔三差五地抽空给江醒海写信,长的,短的,道歉的,鼓励的。江醒海该是很生他的气,一封信也不回应,同样不回来看看他。刑期结束那天,钟情意有心去接人,无奈必须工作,一来二去,两人失去了所有联系。

    这不是钟情意希望的结果,至少既然他知道江醒海有冤,他不希望江醒海的人生真正有此污点,而且不得不一个人孤单地承受委屈。可惜他无能为力。从业十余年,钟情意一直想要两全其美,一直想要不辜负任何人,这做不到。

    确定眼前一切只不过是另一场梦而已后,钟情意神志一松,重又感受到身体疲倦非常。伤口很疼,连续几日没有安心休养,导致他实际有一点发烧,继续站在门边,便觉有一点头重脚轻,手足无力,软绵绵的。于是钟情意干脆掉头往回走,想躺回床上。

    大概这几天他身心都消沉得厉害,受的打击不小,或多或少心情有点脆弱,事隔多年,江醒海才会跑到他的梦中来。居然还追着他跑进了卧室,眼盯着他自己躺回床上盖好被子,近距离蹲到床边,携手茉莉花袖套和小熊围裙,对着他露出了个天使一样甜甜的大笑脸。

    甚至在他不够仔细地随意盖上被子后,开始伸手替他仔仔细细掖被角,含笑说:“对,你再睡一会,放心吧,开饭我叫醒你。晚上喝粥,我清蒸条鱼,怎么样?待会我帮你挑鱼刺,不累着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