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她垂在身侧的手臂抬了上来,细瘦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像是一只疾风中摇摇欲坠的枯草。

    葱白瘦弱的手指慢慢摊开,掌心孱弱得惨白,她张了张嘴,嘴唇干裂得毫无血色,喉咙干哑,没发出一丝声音。

    陆南风垂眸看了一眼,那瘦小的掌心中完好无损的放着的是一串玉铃铛,铃铛干净透亮,连这满楼阁大火中的一丝烟气都没沾染到。

    铃铛上蹭了些她掌心的汗渍,可见她攥得有多紧。

    只那么一刹那间,一股湿热的暗流冲上路南风的眼眶,心尖最软的位置被人拿钉子狠狠地敲了两下,刺痛得厉害:“我不是放你走了么!为什么还要回来!说好了再见都不要再回来!”他几近低吼,在这个烟雾弥漫的屋子里沙哑得含着血。

    他一向自认精明,打八岁生母离世,就习惯于戴着‘面具’过日子,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被架空了的陆国公嫡长子,是多次立功、小心在家族求些地位的无母孤儿,可他不是,他是个雄心勃勃的战略者。

    这些年,他搬出了陆国公府,小心地游走于朝中权贵和军中骠骑之间,细密地编织了一张网,何时该动哪个人,何时该卖惨,何时又该给谁留下人情,他心中通透得很,他不否认这次火灾是想动朝堂上恒安王两枚棋子,却不想自己如此精细一人,这张网也有如此疏漏的时候。

    是房几道偷拿了她的簪子向自己耀武扬威的时候么?

    是瞧见玉铃铛挂在旁人腰间的时候么?

    还是那日雪下等着画像的时候?

    现在局势的秤砣已经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倾斜了,他只需卖惨观变,可这小人儿呢?他闭门静观,她怎么办?他本就是阴鬼地府里的烂泥巴了,却不想让任何一点污浊之气玷污了她。

    所以他放她走了,为什么不走?

    倏地,他两行泪滴下,滴在了柳晏姝颤抖的掌心,泪很热,恰逢她没了力气,手臂垂了下来,眼睑也重重地阖上。

    眼泪顺着她掌心的纹路蜿蜒至手掌根,像是描摹着她的生命线。

    以后,可能不会有哪个人在她受欺负、被调戏时护着她了,在她胆怯、害怕时给她带来一束光了,还有些她不知道的,譬如屋子里总是烧得很旺的碳火,譬如不收银子做的漂亮的衣装,譬如拐角处那个画像手艺奇差的老者。

    “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陆南风一声淹没在了火声中,熊熊火舌蔓延至房门,只听“嘭——”一声,门板倒下,火舌随之窜入,噼里啪啦席卷整个屋子。

    再醒来已是新元过了三五日。

    一户农家草塌上,柳晏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动了动舌尖,只觉嗓子依旧火辣辣的烫。

    “柳姑娘,你醒了!”在她身旁,楚天阔侧坐着,这会儿一抹惊喜冲进眼眶,险些要喜极而泣了。

    “我……”嗓子哑着,根本发不出声音。真是万幸,她竟然还活着!

    楚天阔忙拿了个破旧的瓷碗给她,里面盛着清澈的水,端着给她喝了两口。

    嗓子滋润不少,她抬眼,在屋内环视一圈,破败的草屋,磨得丑巴巴的桌椅和,只有楚天阔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