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阳驾驶着玛莎拉蒂车驶进遂道的时候,他用双眼的余光看到明亮的阳光晕染着他心中的小公主那光洁而修长的脖子,象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浑身上下无不焕发着将为新嫁娘的风采。这段日子,这家方港集团公司工业园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霸气的大门摆上鲜花山,巨大的红双喜字预告着豪门嫁女的气势和威风,近千员工都领到了红艳艳的礼包,一切倒到计时为了这个车上的亿万豪门的小姐梁音儿即将举行的大婚运作。明天就要回港城举行婚礼了,可音儿执意要完成手头的工作,才坐车冲向海关回港。

    音儿在文件山积的案头,在电脑前,几乎一夜无眠,从美国刚刚回来的她,像个女汉子,风风火火地担当着自己家族企业集团一个子公司副总经理的重任。她束着头发,天天一袭制服西装套裙,干练得带着风的响声,对于明天的婚期,她也奉着一个平常心,她让他的私人司机司机孙阳直接睡在公司待命。

    她小睡了两三个小时,起来匆匆梳洗一番,伫立在巡洋舰式气派的大办公桌后面,用芊芊柔指撕掉台历,把时间定在2012年10月1日。她郑重的摆上一幅照片:她和未婚夫麦俊贤,在摆成心形的鲜红玫瑰中间灿烂的微笑着,她幸福的私语:“今天我要结婚了。”她给未婚夫麦俊贤通了电话:“阿麦,你醒了吗?”

    “音儿,我尊重你的一切,包括睡眠,你不能睡,我也得一夜无眠啊。”

    “谢了,亲爱的,现在是凌晨四点,我开始出发,等着我奉送你的惊喜,好吗?”

    “好,我们在海星教堂见,亲爱的,一路顺风。“

    她的司机孙阳已将车打着火,开亮车灯,恭候在哪儿,音儿轻描淡妆,素面朝天,快步走了出来。忽然,她在熹微的晨光中,发现了一束花,那是一束紫云英花,那种花又叫红花草,是早些年江南田野中种来沤肥的,它开起来紫白相间,在田野上,成片相连,象无边的织锦,淹没了乡村,和着“咯咯”的蛙声,虫鸣,蜂蝶的嗡嗡声,象一轴江南乡村的梦景。

    “哇,好乡野啊。”音儿忍不住驻足,轻轻拿起,四周看看,阒无一人,啧啧惊叹着,抱上了车,并顺手用一丝粉红丝带扎好。

    司机孙阳是从连州山里来的打工仔,却有一门当年偷渡去特区方港的穷亲戚,所以,凭借这一层拐角关系,他这个当年死活不愿上学的阿灿,竟然幸运地做了这家大财团的司机。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正眼都不看一眼和自己同样在集团大门进进出出,穿着净一色灰蓝色工服蚂蚁一样人流的打工仔们,满满有的是历史上皇帝车夫般御华盖,策驷马的优越感。但自从那天他第一次看到音儿后,他觉得自己开始了一场阿鼻地狱似的恶梦,他走火入魔了。

    那天,在孙阳的记忆册里,先是一双水晶鞋盈盈着地,接着是翩翩裙幅,接着是阳光中秀出的一个可人儿,如舞者移步,一举一动,凝成雕朔;凝成油画。那唇影,那目送的涟涟眼波,如走路不沾尘的狐妖,让他失口惊呼。而傍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后来他知道,是方港一家著名大财团的公子麦俊贤,这一对神仙眷属,却令他莫名嫉妒恨。

    孙阳早就过了三十岁的生日,早就在忙得屁颠屁颠找媳妇儿,可是······没有人能相上他,他心里除开睡着了,老酸酸的,逢人就说,是自己不在意单身,很喜欢一个人的自在,所以没去找媳妇儿。说多了,没人听他的,收获一堆假笑,时间长了,他自己也信了自己的假。以前,天天嚷嚷去越南买一个新娘,从那以后,他忽然闭嘴,更多是默默发呆,脑海里每天都是那一个美女的一举手一投足。没事时,就在驾驶室做着引入洞房的白日梦,而那新娘竟然是癞蛤蟆的天鹅,那个集团公主梁音儿。皇天不负有心人,令他欣慰的是,他这个曾经的老兵,就因为这一层资历,竟然有能有机会接近她了,阴差阳错,他自己竟然做了她的私人司机。他深信自己的祖坟一定冒过青烟了,只是没人看见罢了。但这个方港女孩在集团里从来都是目光不平视的,要么素颜向天,要么俯视脚下,至于对孙阳,她除了让他开车,从没多说一句话,还有,有的时候的一个怒目,可这不影响孙阳,孙阳神圣地如在教堂里欣赏神坛上的圣母一般,日日不惓。

    “大陆仔,扑街!”最过分的一次,他女神的未婚夫阿麦如对一堆狗便便,冲他直吼,音儿却笑了,奇怪,孙阳心情如同春光灿烂,心想,怎么着,我就看美女了,你能搁在罐头瓶里去不成?连州老家他大哥催他回去相亲他一口回绝了。“这就怪了,以前你不是怨天怨地找不着老婆,这有越南妹仔了,我可是求爹爹拜奶奶才求人办的,你不回来,中邪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就等着点孤灯吧。”大哥在吼,震得电话沙沙响。

    “不要妹仔,别为我操心了,我头痛。”他卡断电话,又在发呆,一幕幕音儿的新娘妆又布满眼前;白婚纱,红旗袍,他咬咬牙,狠狠捶打自己大叫:“孙阳,你单相思,你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神经病了,老天爷,救救我。”

    现在,他开着车,如饮了美酒,品尝着如在星空下飞行的快乐。忽然,遂道顶部冒出一股浓雾,雾越来越浓,象瀑布一样倾泄而下,孙阳猛地感到一种恐惧,一种无可抵挡的恐慌,原因是眼前这景象它投胎八次都没见过。

    车窗外一片白茫茫,浓雾严严实实地保裹着车身,他赶忙停车,冲着梁音儿喊:“梁副总,快,快下车。”他们眼前暗了下去,一片漆黑,如掉进一个漩涡中。耳边只有婉婉的一路惊呼。

    日高开车入烟去,

    直到牛郎织女家。

    天河清浅捣衣声,

    遍是紫云英繁花。

    当孙阳视野渐渐清晰时,他发觉人已在车外,他的身边只有紫云英怒放的花田,从身旁延伸至天际,鲜亮,起伏。花田中有一株菩提树,象华盖一样独立,红艳艳的草莓,晶亮的葡萄杂生在阡陌上,象一道道篱笆。

    “车呢?我开的车呢?音儿,音儿。”孙阳开始喃喃自语,继而大喊:“有人吗?有人吗?”只有回声:“有人吗?有人吗?”他伸手呐喊,跳跃。不知过了多久,累了,跌坐在花田中,沮丧的呜呜哭出声来,不见音儿,他开始找那“人”,总不成天地间就他一个人吧,他想。

    他看到蜜蜂、蝴蝶、猫头鹰、青蛙、松鼠全向自己这边赶了过来,惊讶的张大嘴巴,终于,他看到了紫云英万花丛中晕睡的梁音儿。花香如醇酒般刺激鼻腔,“啊,啊”孙阳张大嘴巴,来了一个高分贝音。音儿惊坐了起来,抖落一身花瓣,一阵迷糊过后,尖叫起来:“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