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垂着层层叠叠的轻纱曼帐,被微风吹得荡出轻柔的弧度。青玉镂雕花鸟纹炉顶的香炉静静地吞云吐雾,染出一室馥郁绵长的香气。日头渐渐偏西,催着廊下的花枝摇影映上小帘钩,也映出立在窗边案几上的一对豇豆红釉柳叶瓶泛出温润的光泽,还有半空中飘飘浮浮的细小尘埃。

    轻纱曼帐围绕的床榻上沉睡着一个女子,一双细细弯弯的柳叶眉蹙得厉害,额发间都是沁出的汗珠,看着睡得很是不安稳的模样。渐渐的,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惊叫着猛地坐起身子来:

    “啊——”

    守在外头的侍女急忙进来:“姑娘!怎么了?”

    那女子没答话,只顾着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一条即将因水源干涸而死去的鱼。直到看到触及纱幔上精巧的枝叶藤蔓,她涣散的目光才一点点聚拢,仿佛终于从梦魇中醒过神来了一样,但是心脏依旧砰砰砰的跳得厉害。她转过头,几乎是焦急地一把握住了侍女的手:“风烟!风烟!她来了!她来找我了!”

    她的嘴唇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由于过于激动或是过于惶急而有些尖利。风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又碍于她是自己的主子而按捺下了这样的冲动——其实也抽不回来,她握得实在是太紧了。

    “主子,主子,您别急。”一面忍着手腕上传来的痛感,风烟一面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她,“那只是个梦,您只是因为太害怕了才会做这样的梦的。前些日子张大夫不是也来看了,说您只是惊惧过度吗?这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哪有生前报不了仇,死后反倒能来害了您的道理呢?”

    那女子慌张地摇了摇头,反手将风烟抓得更紧,一双本该盛着秋水的盈盈妙目里只剩下了恐慌与害怕,连眼神光都仿佛黯淡了几分:“不,不是梦。她自然是想来害我的,她自然是能来害我的。”

    她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点一点松开了风烟的手,裹上锦被,缩回了床脚,隐匿在暗处止不住地发抖:“她要来害我了……她要来害我了……”

    风烟怔怔地看着自家姑娘,眼里浮现出浓浓的忧色。

    卿瑶瑶一行人是在九日后到的秦家。

    秦家是近些年的新秀,家主秦宇自二十五岁考中了进士至今一路高升,如今已是做了遥州城的知府大人,仕途颇为得意。苏亭与秦宇相识于两年前他在渠州做通判之时,他曾机缘巧合地帮了苏亭一次,因此临行前苏亭便留了通讯符给他,言说若是今后再度遇上什么鬼神之事,可以凭此符传讯与他。

    如今他用了,也不知是不是秦家出了什么事。

    苏亭暗自想着。

    他们是巳正时分到的遥州城,一下了马车就被小厮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府中。秦宇和秦夫人一早便在前厅候着了,一见他们进来就忙不迭地上前:“苏仙师,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苏亭淡淡应了一声,也懒得多做寒暄,直接便进入了主题:“不知贵府此次邀亭前来,是发生了何事?”

    秦宇和夫人对视一眼,二人仿佛有些犹豫的模样,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想了想,秦夫人才一咬牙道:“左右咱们也说不清楚,还是让二丫头自己来说吧。”

    秦宇没说话,看样子像是默许了。秦夫人便微微扬了声儿唤道:“岫儿,出来吧。”

    秦家正堂以半透明的纱质屏风隔出通向屋后的门,卿瑶瑶方才便瞧着屏风后头似乎有个人影,只是她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什么大立瓶之类的物件,便没在意。没想到如今秦夫人这么一唤,后头倒是当真步出一个女子来。

    卿瑶瑶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多停了一停。

    此女身段窈窕纤细,大有弱不禁风之感,而那眉目生得也是如梨花照水,菡萏迎风一般,极是清雅柔美,一抬眉一低眼,臻首微垂,便是一段盈盈风韵:“父亲、母亲。”

    她又转头来与苏亭和卿瑶瑶见礼。这位岫姑娘不仅生得娇柔,便是举手投足间也总有一段怯弱的味道,无端端就让人心生怜惜。只可惜或许是生了病,又或许是这些日子没能休息好,面色看着有几分憔悴,减损了些许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