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英起沉吟着,说道:“叔父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话虽如此,可长孙无忌既然在这个当口先是谈起房俊,继而又提及丘家与房俊之间的血仇,其意依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长孙无忌既然号称“阴人”,自然不会直白的说什么你去替我弄死房俊之类,而是沉着脸叹息道:“丘神绩这孩子忠勇果敢,若是不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当初丘神绩暴卒,尸体从船上被搜出,浑身箭疮体无完肤,可见死时是何等凄惨,凶手又是何等丧心病狂,此等穷凶极恶之徒,即便是碎尸万段,亦是死有余辜!虽然三法司参与调查也没有有一个清晰明白的结果,但是任人便知,凶手必是房俊无疑。”

      丘英起默然。

      这一点几乎是丘家上下尽皆认定的,房俊与丘神绩之间的恩怨早已有之,因丘家意欲迎娶长乐公主而爆发,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房俊绝对难逃干系。

      但是对于别人来说,事实的真相却并不太重要,到底是不是房俊干的没关系,只要大家认定是房俊干的就行了。

      三法司不能给房俊定罪,却不妨碍大家私下里不断的渲染此事……

      想了想,丘英起直视长孙无忌的目光,试探着说道:“如此血仇,不共戴天,只是如今房俊青云直上、圣眷优隆,若是其有何闪失,小侄生死前程皆不足论,连累家族却是百死莫赎。”

      从地方州府折冲府调回长安这京畿之地,固然是大恩一件,但刺杀房俊的后果却是丘英起不愿意承担的。

      堂堂兵部尚书,越国公,房玄龄的二公子,李二陛下的乘龙快婿……这等人物早已经是朝廷柱石,更遑论房俊于军中的声势一时无两,杀了他,自己还能好过?

      前程没有性命重要,承恩要付出代价,丘英起即便性格鲁莽,却也不是一根筋的傻子。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自己完全承担不起责任的事情,岂能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去做呢?

      最起码只是将自己调任潼关守将这一点恩情,还远远不够……

      长孙无忌眼睛微微眯起,手指在茶杯上婆娑着,淡淡笑道:“有什么连累不连累?当初房俊以那等残忍之手法杀害丘神绩,直至今日不也是逍遥法外、无人能治?如今陛下愈发重视朝廷法度,一切都要讲究证据,这天底下杀人越货的事情多了去,可只要没有真凭实据,那就只能听之任之,三法司对此怨声载道,却也无可奈何。”

      丘英起眉毛挑了挑。

      长孙无忌续道:“当然,人各有志,有些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有些人却也能忍辱负重任人诋毁,聪明人自有抉择,无可厚非。话说如今丘将军渐渐老迈,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府中诸子也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丘神绩那般有出息的,恐怕他们这一支在丘将军之后,再难有所成就,连带着整个丘家也将渐渐衰颓。唉,倒是可惜了令尊,若是当年令尊没有因病逝世,必能继承丘大总管之衣钵,振兴家族永垂后世,吾关陇一脉又何至于苦无良将,被山东世家、江南士族苦苦压制,日薄西山?”

      听着这话,丘英起顿时心里一跳。

      叔父丘行恭年纪渐长,这些年也不太受到陛下器重,而且与高士廉分道扬镳之后便被投闲置散。儿子倒是不少,但是自从丘神绩暴卒,诸子纨绔胡闹不成气候,这一支在丘行恭死去之后凋零已成定局。

      听着长孙无忌的意思,若是他能够对自己予以扶持,未尝就没有重现丘家往昔荣耀的时候。

      要知道,当年北魏献帝七分国人,以次弟豆真为丘敦氏,后来发展成为鲜卑大族,至孝文帝时改丘敦氏为丘氏,家族鼎盛人才辈出,成为与鲜卑八大姓不相上下的豪族。

      妥妥的关陇中坚力量!

      那个时候,丘家是何等的昌盛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