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真是当局者迷!

      山东士族的确底蕴深厚,但是入唐以来遭受百般打压,于朝堂之上的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即便有有些出身山东士族的子弟入朝为官,也大多是闲散职位,因此自己这个门下身给事中正五品上的芝麻官儿才能成为“代表”,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和讽刺。

      在这种情况下,却要贸贸然的掺和进关陇集团与皇权的争斗之中,岂不是自寻死路的做法?任何一方随意的动动手指,自己都能被碾压成渣滓……

      正如高士廉所言,临渊羡鱼何如退而结网?

      凭借山东士族的底蕴,总有一日会再次显赫于朝堂!

      一句隐藏的话语是:现在的你,根本掺和不起!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份底蕴继续沉淀下去,然后默默的在朝中为了后进铺路。

      张行成起身离席,一揖及地,喟然感激道:“多谢申国公指点迷津,晚辈不自量力,险些误入歧途矣!”

      高士廉见张行成听劝,甚是欣慰,呵呵笑道:“坐坐坐,某一个经将就木的老头子,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素闻德立你师从河间名士宣德先生,不知得了你老师的几分精髓?宣德先生乃经学大家,所编撰的《尚书述义》老夫亦曾拜读,实是获益良多啊!”

      宣德先生名叫刘炫,乃是隋末经学大家。

      此人是个奇人,自幼聪明机巧,具有多种特异功能。据说他的眼睛特明亮,可以直观日头而不眩晕,读书一览十行,过目不忘。他还可以“左画方,右画圆,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有遗失”……

      这人学问深厚,名噪一时,只可惜晚景凄凉。

      当时正值隋末天下大乱,刘炫从长安离开孤身返回家乡河间。河间郡早已烽烟处处,城外到处都是义军战乱不已,他困顿城中,与在景城老家的妻子仅隔百里,但无法通音讯。

      刘炫的许多门人已经参加了义军。他们体恤老师的困境,到河间郡城去把刘炫索要了出来。后来,起义军失败,刘炫孤苦无所依,踉踉跄跄奔回老家景城。景城的官员知道刘炫“与贼相知”,怕受牵连,哪里敢接纳他?于是将城门紧闭。

      当时正是严冬季节,已经是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腹中饥饿衣履褴褛,在那冰冷的寒夜里,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满腹经纶的一代巨儒冻馁至极,最终惨死城下……

      他生前名声就很大,死后更是名噪一时。

      张行成闻言,想起老师的惨死,神情有些黯然,强笑道:“老师学究天人身怀异禀,岂是我这等愚笨之徒可以得其精髓?不过是在老师教导之下,知晓为人之道,不曾误入歧途罢了。”

      高士廉叹道:“人谁无死?能在死后被学生铭记、被天下传颂,亦算死得其所了。”

      张行成默然。

      两人又闲聊几句之后,起身告辞。

      张行成走后,一个圆脸短身的男子自后堂走出,正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随意的坐到刚刚张行成的位置,有些不悦的看着高士廉:“舅父为何要劝退张行成?山东士族虽然备受打压,但是起根基深厚未伤筋骨,一旦参与进来定然可给予吾等可趁之机。难道舅父在关中生活了一辈子,与关陇集团同气连枝,却依旧念念不忘乡梓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