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允率领秦骑返回到战场。
此时晋军已经在打扫战场了。他们收拢那些失去了主人,在战场上徘徊着不知何去何从的无主战马,将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盔甲从尸体上剥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兵器收集起来,不管是完好的还是已经损坏了的,哪怕是一支箭杆爆开的箭也不放过。
这些年并州军几乎是在以一城之力对抗匈奴汉国和羯胡两大势力的围攻,日子难过得很。他们缺盔思虑,缺粮食,缺药物,缺衣物……总之就是啥都缺,每次打了胜仗,定然要他细打扫战场,将能用的东西全部拿走……就算打了败仗,他们也会在敌军撤走后回到战场去进行打扫,收集散落在战场各处的兵器、盔甲。虽说敌军已经打扫过了,他们再去打扫也很难再找得到多少东西,但他们不会放弃,能找到一点是一点。
今天他们算是大丰收了,经过三天的惨烈厮杀,他们终于彻底击溃了刘景所率领的这支大军,一万七千多具匈奴汉军将士的尸体铺满了,那些家伙身上的武器、盔甲,以及他们的战马,还有灵石大营中的辎重,全成了晋军的战利品,晋军都要笑疯了!
羊允尚未下马,温峤便迎了上来,问:“如何?”
羊允接过一袋热水,昂头便是一阵牛饮,一口气喝掉了小半袋,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一口气追杀了四十余里,沿途十几个军寨本来修得十分坚固,地形也险要,真要依托军寨死守,我这区区两千骑兵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但是那些军寨中的守军看到大军兵败如山倒,也纷纷撒丫子跑了,那些军寨全空了!”
温峤苍白的脸露出开怀的笑容:“看样子,胡人是吓破胆子了啊,不然不会跑得这么干脆的。”
羊允说:“连刘景都死了,四万余大军没了两万多,能不吓破胆子么?我在追击的时候看到多股胡人骑兵不管不顾纵马泅过汾水,往吕梁方向跑了,看样子是不敢再在并州呆下去了,要逃回大草原去呢。”
温峤狠狠的说:“他们以为逃回大草原就没事了?做梦吧!等到我们拿下平阳,攻灭羯胡之后,定要效访冠军侯,出动数万铁骑出塞,给他们来个犁穴扫雪!”
羊允说;“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对了,你的手伤得怎么样?”
温峤浑不在意的说:“没多大点事,骨头被敲断了而已,休养个百来天便能恢复如初了。”
羊允见他受伤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战晋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光是阵亡者便多达八千,比祖逖收复整个山东的总伤亡都要大。伤亡如此惨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一直顶在最前面的那支由乞活军、地方豪强以及义军组成的杂牌军实在是穷,对于多数军士而言,仅仅是配齐长矛和贴身肉博的长刀,就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了,一副铁甲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非常奢侈的东西,根本就买不起,就算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条件好一点的弄一些木板做成巴掌大的小块,外面包裹羊皮,用麻绳串联成一副木芯甲,这种寒酸的盔甲面对敌军的强弓劲弩、长枪大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有点用,但也仅仅是有点用而已。就连这么寒酸的木芯甲,很多人也是装备不起的,这些人只能将自己能收集到的布料,甭管是新的旧的,都一古脑的像纳鞋底一样纳起来做成布甲,以抵挡敌军的攻击。
事实证明,这种布甲面对刀剑砍劈的时候有一定防护作用,但面对强弓劲弩、长枪大戟,那是卵用都没有,一捅一个窟窿。顶着这么寒酸的盔甲与匈奴汉军厮杀了三天,伤亡能不惨重么?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并州军的战斗力跟中原地区那经过长达数年的军改,并且被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比,确实差了一大截。祖逖在定陶之战和博昌桥之战中指挥大军冲锋陷阵、行军设伏,简直是如臂使指,怎么用怎么得心应手,这里头固然是因为他本人有着超高的指挥天赋,晋军那极强的素养也不可或缺。但并州军并不具备这些,他们缺乏正规的训练和最基本的磨合,很多部队的指挥官在开战之前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对方的名字,缺乏最基本的默契,逼得羊允只能将他们排成大横队,用这种呆板的战术队形跟匈奴汉军死磕。
大横队这种战术队形放在中国,早就落后了,正常情况下,指挥官只要头脑没犯浑都不会选择这么一种倒霉的一字长蛇阵,这太容易被人打穿然后分割包围了。当然,世事无绝对,刘黑闼起兵反唐的时候就就在饶阳背水排出一字长蛇阵,用两三千步兵硬刚五万唐军,硬生生将唐军给打爆了……要不怎么说刘黑闼是唐国自东出以来遇上的最可怕的对手呢?两三千人排成一字长蛇阵硬刚五万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敌军,反手将对方打爆,你看看这战绩,是碳基生物打得出来的吗?
并州军没有刘黑闼所部那么强悍的战斗力,羊允也没有刘黑闼那么变态的军事指挥才能,他排出大横队,完全是因为这种队形比较容易控制,勉强能克服麾一的军队成分杂乱、缺乏默契的缺点。并州军也确实做到了,只是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近四分之一的将士在这个血腥的战场长眠,活下来的多半带伤,并州军跟匈奴汉军打了这么多年,如此惨烈的血战真没经历过。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赢了,一战摧毁了匈奴汉国最后一支战略机动部队,匈奴汉国在北面几乎无兵可用了。
当天晚上,羊允下杀宰杀缴获的羊,把缴获的奶酒全拿出来,与众将士就着鲜美的羊肉大吃大喝,庆祝胜利。酒酣耳热之际,这位少年将军用雄壮豪迈的声音对众将士说:“匈奴人在白马寺之战中丧师十万,折了四王三十八将,已经是元气大伤了,随后的潼关之战他们折损了至少三四万人,现在又在灵石给打没了两万多人……从来就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承受得起在短时间内接连吃三场大败仗,损失十六七万军队的打击,他们的血快被放干了!他们快完蛋了!”
众将士放声欢呼。
羊允继续说:“现在朝廷大军已经渡过黄河攻入汾北平原,匈奴人正在节节败退,刘景这支主力又被我们消灭掉了,刘渊建立的伪汉已是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