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愁眉苦脸的找张宾,两个人坐一块,喝了几杯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靳准那老狗真是可恨,他此番作乱,着实把我们的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

      张宾的面色也不大好看:“是啊,本来平阳少说也可以撑个一两年的,被靳准这一闹,平阳连这个冬天都没有撑过去……全盘计划都给毁了!”

      石勒端着酒杯,眉头拧成个疙瘩:“并州完全丢失,我军左翼完全暴露在晋军兵锋之下,这下子可就被动了!”

      河北这地缘……怎么说呢,说好那是顶好顶好的,说差也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说好,是因为它披山戴河,连绵千里的太行山山脉像一道挂在天边的屏风将它与西北分割来开,而气势雄浑的燕山山脉自潮白河河谷一直延伸到山海雄关,将华北大平原与东北大平原分割开来,只留下一道窄长的辽西走廊和几个峪口可供通行,而在它东面,则是浩翰无边的大海。这意味着只要把辽西走廊、喜峰口、古北口这几个点堵死,东北板块的势力根本就进不来。同样,只要将太行陉、井陉、军都陉这几个点堵死,西北板块的势力也进不来。

      知道元明清三代都将首都定在这里了吧?

      安全啊!就这地理位置,甭管是从西北打过来还是从东北打过来,基本本都拿它没辙,只要别自己作死,北京可谓固若金汤。

      这里有多难啃?

      五代十国的时候整个中国都烂成那个鬼样了,锐气方张的契丹人屡屡兴师经辽西走廊杀入华北平原,结果次次都在幽州撞得头破血流,直到好儿子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双手奉上,这才啃下了这块硬骨头。宋驴宗率领自五代十国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禁军,挟开国之锐气扑向幽州,把幽州围了好几重,昼夜猛攻,结果还是没什么卵用,次次都被辽军打得大败亏输,幽州的墙皮都没啃掉,反倒把开国精锐之师给赔光了。在女真人强势崛起、辽国被打得山重水尽之际,北宋再次发兵十五万,试图落井下石收回燕云十六州,结果被辽国用临时拼凑的几万屯田兵一顿猪突给打崩了,还是毛都没捞着。明末,大明都烂到那个地步了,强悍的后金军依旧拿北京城没辙!

      冷兵器时代,北京只被攻破过三次,一次是蒙金战争,金国被蒙古兵锋所迫迁都蔡州,北京随后被蒙古大军攻陷;一次是元末,由常遇春、徐达率领的明军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一年时间便拿下了北京;还有一次是明末,李自成大军席卷山西、陕西后浩浩荡荡杀向北京,拿下了这座城市。

      这就是河北的地缘优势,西北面和东北面都有连绵的山脉阻隔,东面有大海,山海之际是千里大平原,物产丰饶,甭管是来自西北面还是东北面的势力,一旦占据河北,都将对南方政权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但它的劣势也颇为明显。

      北京在冷兵器时代三次被攻破,有两次都是从西北面打过来的。再往前推,从秦代开始,历次对河北的征服基本上都是从西北面打过来,从东北面和南面打,很少有能成功的。西魏/北周倒是想玩点新花样,从崤函古道东出死磕洛阳,结果次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只能老老实实走当年秦军东出的路子,拿下晋阳自井径杀出,直扑邺城……嘿,打得别提多顺利了!虽然北周武帝宇文邕在军事方面纯纯一个臭棋篓子,但架不住人家路线对了,一路顺风顺水,不到一年就将实力依旧很可观的北齐给吞了。

      河北最大的威胁始终是西北面,太行天险一旦被突破,河北全境被击穿将成为必然。现在知道当年秦赵相争时赵国为什么冒着激怒秦国的危险接收上党了吧?上党在韩国这个小趴菜手里,对赵国没威胁,但在秦国手里,对赵国的威胁简直是致命的。一旦秦国拿下上党,赵国就必须沿着太行山布防,国力将遭到极大的消耗,这谁吃得消?只能冒着激怒秦国的危险接收上党,让秦军摸不到太行八陉。

      最好的防御就是让敌人根本就摸不到自己的防线。

      石勒在兵荒马乱之际派支雄率领一万精兵翻越太行山攻入上党,派孔苌领兵攻打井径口,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在他看来,晋军跟匈奴汉国在平阳打得天崩地裂,都无暇顾及上党这边,他不需要动用太多人马就能轻松把上党给拿过来,在太行八陉外围构筑一道防线,确保河北的安全。然而他做梦都没想到,晋军在猛攻平阳的同时还派出了一支人马去抢上党,一支人马不够,就又再派出一支,直接将支雄给揍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逃出了上党!

      然后,晋军飞速拿下平阳,并州全境尽归晋军所有,太行八陉完全暴露在晋军兵锋之下了。

      一想到晋军将从并州和中原同时向河北发动猛攻,石勒和张宾都是一阵胆寒。

      张宾默然良久,说:“靳准在大军压境之际突然作乱,杀尽刘氏皇族一族,直接导致平阳沦陷,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他这一手,可把我们给害惨了啊!”

      石勒叹气:“谁说不是呢!我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

      张宾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还是想想退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