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北宫静、诸葛慧三人结伴走进洛阳城。
八王之乱围绕洛阳长达数年的惨烈厮杀,胡人针对洛阳发动的持续数年的围困、攻击,已经将这座古都的荣光剥夺殆尽,胡人在攻入洛阳之后对洛阳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五万多饿到站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的老百姓和没来得及逃出城去的贵族大多成了刀下亡魂,少数则被掳回去成了奴隶。撤出洛阳的时候胡人还放了一把大火,彻底毁灭了这座城市。
时隔七年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目之所及,尽是满目疮痍,坚厚的城墙处处倒塌变成了一座座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和荆棘,一些还没有倒塌的城墙残段上也在日晒雨淋下龟裂,从中长出一丛丛茂密的茅草,莫不是上面还插着七年前那场惨死的战争残留下来的密密麻麻的箭枝和长矛一样粗长的弩箭,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城墙。
城内,栉次鳞比的房舍,繁华的闹市,巍峨的宫殿,以及庄严的庙宇,都早已化为焦土,焦土之间荆棘丛生,老鼠、狐狸、黄鼠狼和猫头鹰在里面安了家。废墟之间尸骨如麻,都散乱得不成样子,行走在这片废墟之间,你真的很难不踩到骨殖。这是未日降临之后那好几万没能及时逃离这个地狱的平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东西,他们像没有知觉的草木一样被胡人砍割,胡人撤走后,他们的尸体就这样静静躺在废墟间,在日晒雨淋之下很快就肿胀、腐烂,招来铺天盖地的乌鸦、秃鹫,就连附近山区的野兽也蜂拥而来,加入这场盛宴,吃得眼珠子发红。当盛宴结束后,这些野兽也大多离开了洛阳,只留下一地凌乱的碎骨,看着无限凄凉。在这遍布碎骨的街道上行走,李睿只觉得浑身发凉,仿佛还能听到死者临死前的惨叫,感受到他们的绝望与怨恨。
诸葛慧只觉得汗毛倒竖:“真的是地狱啊!”
北宫静黯然:“是我的错,没能护住他们。”
李睿说:“你别自责了,就当时那情况,就算把孙武、白起请来,也保不住这座城市的,你能带着那么多老百姓突围而出,已经是奇迹了!”
北宫静苦笑。
洛阳沦陷是她的心结,这个结没那么容易打开的。
洛阳城中值点钱的东西都给搜刮干净了,只剩下一些大家伙,由于搬运太过困难,被留在了这片废墟中。钟虡、九龙、翁仲、铜驼、飞廉这几尊铜像都是魏晋时期铸的,每一尊都异常庞大,而且技艺极为高超,栩栩如生,站在它们面前,仿佛站在远古神明面前,直面神明那威严的目光,那一刻你会觉得自己真的很渺小。此外还有一口巨型铜钟,重达数十吨,钟身上刻满了华丽而威严的文字和符号。这是像征皇权的朝钟,当这口巨钟被敲响的时候,文武百官不管在做什么,都必须马上入宫,因为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了。平日里这口钟的作用主要就是催百官上朝,相当于学校上下课铃声,顺便也起到一个报时的功能,当它被敲响的时候,洛阳城老百姓大致就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刘聪倒是想过要把这口大钟搬回平阳城,挂在自己的皇宫中,然而它实在太过沉重,而从洛阳到汾北的道路也绝对谈不上平坦,搬运十分困难,只能放弃了。
什么?你说走水路?
别逗了,你当三门峡天险在跟你闹着玩呢?船只哪怕是空载,想要逆流而上穿过三门峡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还拉着一口几十吨重的巨钟?想弄死船夫直说,不必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历史上,石虎这个神经病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在邺城大兴土木也就算了,还要将那五尊神象和这口巨钟运到邺城去。这可都是几十吨重的大家伙,哪怕挪动一小段距离都很困难,何况是从洛阳运到邺城去?为了将这些巨无霸运到邺城,一路上累死的,被打死的役夫不计其数。至于这些大家伙被运到邺城后怎么样了,史书似乎没怎么记载,大概率是被随意丢在一边了吧,对于石虎来说,把这些大家伙运过来要派什么用途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以此为借口大量征发徭役,让被统治的汉人不得消停。说白了,在他掌权后不管是动不动便用兵数十万攻打慕容鲜卑还是大兴土木营造宫殿奇观,都是为了榨干北方汉人的元气,好让羯族长久地统治这片土地。
可惜,他并不知道,汉民族自古以来就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你不让他们好好种地,他们就会把你种地里。他费尽心思折腾了十几年,没能把北方汉人灭绝,反倒激起了猛烈的反击,石氏一门基本被杀绝,羯族也几乎被屠戮殆尽了,这个报应可谓惨烈。
李睿拍了拍那口巨型铜钟,油然发出一声感慨:“好多铜啊……熔了它可以铸成多少铜钱……”
诸葛慧也是两眼放光:“熔了它可以铸多少门大炮……”
北宫静哭笑不得:“你们眼里就只有大炮、铜钱吗?这些可都是象征皇权的圣物,很重要的!你们能不能争气点!”
诸葛慧说:“我还是觉得大炮更能象征皇权的威严!”
李睿简直不能再赞成了:“对对对,没有什么比大炮更能象征皇权的威严了!以后我要铸一门重十几万斤在巨炮,陈列在洛阳最显眼的地方,告诉所有人什么叫炮镇山河!”
北宫静:“……”
光是想象一下那种场景,她整个人都要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