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鲜卑的生活方式颇为独特,他们夏季、秋季都在敕勒川放牧,待到寒冬降临,则大量涌入代地过冬,跟候鸟有点相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冰河时期呢,敕勒川实在太冷了,零下三十几度那是小意思,刮白毛风也是家常便饭,就算鲜卑人个个都有一副铜皮铁骨,也扛不住这样的严寒啊。代地也很冷,但是在他们看来却算得上是暖和了,冬天跑到代郡躲避那可怕的严寒,刚刚好。
此时的拓跋鲜卑实力已经很强劲了,辽阔的蒙古大草原有将近一半控制在他们手中,人口也多得惊人。前秦苻坚召见拓跋氏的使者燕凤时,问起拓跋氏实力如何,燕凤的回答是有精锐士卒几十万,战马百万匹。苻坚认为他吹牛,人数还差不多,战马数量则吹得太大了。燕凤的回答是:
“云中郡从东山起到西河长二百里,北山到南山宽一百多里,每年的初秋,马匹常常聚集在这里,差不多把全川都塞满了。如果按照这种情况推算,恐怕所说的数量还不够呢!”
燕凤的话当然有水份,因为当时前秦对拓跋氏用兵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面对苻坚的试探,他当然要夸大拓跋鲜卑的实力,好让苻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开启战端。不过,拓跋氏的实力也确实是强横,以至于雄心勃勃的苻坚也不敢轻举妄动,必须小心翼翼,再三试探。
这是半个世纪之后的事情,眼下的拓跋鲜卑自然还没有半个世界之后那么强大的实力,不过考虑到草原上人口增长是十分缓慢的,而他们又没法像慕容鲜卑、前秦等等这些势力那样在中原掠夺人口壮大自己的实力,不大可能存在人口突然爆发式增长,我们可以断定,此时的拓跋鲜卑人口、战马数量虽然没有半个世纪后那么多,但也差不多到里去。
如此强大的一股势力,对朝廷心存敌意,这确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除了跟晋廷建立了互惠共生关系的段部鲜卑之外,真没有几个强大的势力看得起晋廷的。西晋在永嘉之乱中那糟糕透顶的表现让蛮夷意识到,百年前那个刚健尚武的、曾经打到他们喘不过气来的民族已经变得像小绵羊一样软弱可欺,他们没有趁机落井下石,与羯胡、匈奴联手攻打晋地,已经给足晋廷面子了。
李睿自然很清楚这一点,他说:“看样子,等打完羯胡和匈奴之后,跟拓跋氏和慕容氏的战争也是没法避免的啊!”
贾攸一怔:“你在打完羯胡和匈奴之后还打算继续与鲜卑人开战?”
李睿摇头:“我并不想继续与他们开战,只是他们恐怕不会愿意看到我们重新统一全国,变回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兵精良足的正常国家,他们一定会搞事的,到时候就算我不想打,恐怕也不得不打了。”
贾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真要是这样,只怕天下百姓又要受苦了!”
李睿说:“如果不能把这两头野心勃勃的恶狼打服,他们才是真的苦。”
他清楚的知道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的可怕。慕容鲜卑在羯胡统一北方的时候以北境守卫者自居,大量招纳逃往辽西的流民,实力飞速增长,待到后赵崩溃、羯人被冉闵给杀得十不存一的时候,几十万鲜卑大军如决堤的洪水,从燕山山麓上咆哮而下,淹了没了整个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在华北大地建立了前燕、后燕、南燕、西燕等等政权,盛极一时,大量掳掠民众像牲口一样宰杀,以人肉为军粮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就是发生在这一时期。而慕容鲜卑衰落之后,拓跋鲜卑迅速崛起,灭仇池,灭胡夏,灭北燕,一路南征,打得刘宋和南齐全无还手之力,大军所到之处,攻城掠地杀戮无数,用槊贯穿婴儿的腹部将哭喊中的婴儿高高舞起,舞弄嬉戏,是北魏骑兵最爱玩的游戏,其凶残程度,绝不亚于自己的前辈慕容鲜卑。
这么凶残的敌人,自然要抢在他们足够强大之前将他们干趴下,再狠狠踏上一万脚,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们出头的机会!
贾攸问:“那慕容氏和拓跋鲜的支持我们还要争取吗?”
李睿说:“他们不会支持我们的,再怎么支持也是白搭……多赠送一些礼物稳住他们便可,不求他们支持,只要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就可以了。”
贾攸领命而去,继续开展与跋拓氏和慕容氏的外交工作。
晋廷与鲜卑人之间那频繁的往来自然引起了石勒的注意,与此同时,大批府兵进入军营接受训练的、晋廷将赋税提高数倍等等关键性情报也通过细作,源源不断地送到邺城,都不需要多深入的研究,他便作出了准确的判断:“晋人这是准备与我们开战了!”
张宾看完最后一份密报后,缓缓说:“在晋人内部,向我们开战以夺回河南、河北的呼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只是被那位理智的大司农强行压制了下去。这些年晋国在那位大司农的治理之下,对外平定南方,压服江东,对内讨平无数桀骜不驯的豪强,均分田亩,兴修水利,大力推广新型农具,粮食连年丰收,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本来已经山穷水尽的晋国迅速恢复了元气,如此功绩,封圣也不为过。然而在民间,对他的异议却是一年比一年多,究其原因,就是他始终都不愿意与我们开战……现在,他压制不住这股声音了。”
石虎狞笑一声,说:“那就让他们来吧!这些年晋人大力开发南方,开垦良田无数,粮食连年丰收,家家户户都谷满仓,猪羊满圈,富得流油,我早就想领兵南下,好狠狠地抢上一票了!”
夔安、支雄、孔苌、桃豹等人纷纷开口附和。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河北打转,打来打去都是段部鲜卑、乐陵邵续、晋阳刘琨这几个对手,都有点儿审美疲劳了。最重要的是这几个对手一个个都穷得当当响,就算打下来也没啥油水,而且还横得要命,想要灭他们,得做好被他们撕下好几块肉的心理准备。起码有三年的时间都是在跟这些穷横穷横的对手纠缠,没有大量战利品进账,没有打过大胜仗,大家都开始怀念起当初跟西晋交战时动不动就是数千、上万、数万地歼灭敌军,缴获无数钱粮的快乐了。现在晋人不知死活要主动跟他们开战,那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