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静说:“他终究是不及他的父亲。”

      北宫纯说:“可差远了。一个月前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突然生出了要对中原用兵的念头,为了筹集军资,纵容酷吏大肆拷掠汾北境内的贵族、豪强,同时对依附于匈奴汉国的大小部族征收高昂的税收,弄得是人心惶惶。许多部落不堪匈奴人的敲骨吸髓,纷纷叛逃,人心越发不安……”

      他喝了一大口酒,笑着对李睿说:“你小子这次倒是歪打正着了。倘若你早早便暴露出北伐的雄心,刘聪定然视你为巨大威胁,没准会振奋精神,将所有心思都用在治军治国上,那些依附于匈奴汉国的大小部落也可能会因为晋廷要北伐而继续团结在匈奴人的战旗之下,万众一心,北伐反而很难打。可这些年你在北方一直都没有动静,刘聪不认为你是什么威胁,懈怠下来,倒是给了你一击制胜的机会!”

      李睿洋洋得意的说:“我就说我的策略不会有错嘛!”

      北宫纯撇嘴:“夸你两句整个人都飘起来了,没有半点长进!”

      众人哈哈大笑,屋内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李睿、北宫静在昆阳逗留了三天,便与北宫纯一起返回了宛城。至于他带来的胡人,则被安置在襄城,襄城郡的官员在安置难民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了,毕竟在过去六年时间里,他们不知道安置过多少难民,早就摸索出了一套很高效的流程。而襄城地区的晋人也早就习惯了跟胡人作邻居————过去六年时间里,从北方逃过来的难民中可不全是汉人,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胡人来着。六年时间的相处、磨合,胡人已经初步熟悉了汉人的性格、习俗、礼仪,汉人也习惯了胡人的粗犷豪迈,不会再将彼此当成异类。

      放在八王之乱前,几千胡人骑兵跑到中原来要求接纳,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搞不好会引起恐慌。但是现在,晋人已经可以从容接受这样的事情,以从容自信的姿态敞开胸怀接纳他们了。一来,在过去几年与胡人那一系列血战中,那些来自乌桓、鲜卑的骑兵总是冲在最前面,拼杀得最凶狠的,算是自己人了;二来,现在的大晋也不再是司马炎、司马衷时期那个只有十一二万禁军撑场子,整个国防线到处捉襟见肘的可怜虫了,整整三十万凶悍的府兵摆在那里,想死你就作妖吧!搞不好他们就盼着你作妖好得到借口开战,打回北方老家去呢!

      大唐能够敞开胸怀接纳各族的精英,接受胡人的效忠,是建立在他们拥有五十九万精锐大军、在长达一百年的漫长时光里对外战争节节胜利,所向披靡的基础上的,如果大唐跟西晋一样只有区区十一二万禁军撑场子,估计无论如何也包容不起来。

      三天后,北宫纯在北宫静、李睿的陪同下抵达宛城。

      宛城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天子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上万禁军开道,数以万计的宛城居民夹道欢迎,天子出巡都没有这么大的场面。

      晋人并没有忘记这位英雄,没有忘记他两次解洛阳于倒悬、强行为西晋续了四年命的壮举,没有忘记他在洛阳城破前夕率领四千骑兵前来增援,救出了太子和众多军民的忠勇,没有忘记他亲率一千人断后掩护数以万计的洛阳军民逃往南阳,与匈奴汉国倾国之兵血战数昼夜的刚烈。过去数年时间里,每逢大战爆发,朝廷因为缺乏独当一面的人物而捉襟见肘的时候,众人都会痛心疾首:

      “如果北宫都护还在,朝廷何至于应对得这么吃力!”

      当有人说起某位胡人将领有多勇猛,取得了多辉煌的战绩的时候,也会有人反驳:

      “如果北宫都护还在,哪有他们嚣张的余地!”

      现在,他们的英雄回来了!

      还带从胡人那里带回了好几千精锐骑兵和一个漂亮的胡人女子,以及三个娃!

      简直是吾辈楷模啊!

      当北宫纯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内的时候,大晋军民发出狂热的欢呼声,那欢呼声如同海啸一般,几乎震散了天空中的乌云。站在万人中央,感受着他们那毫无保留的欢迎与崇拜,北宫纯眼角也泛起了泪光。

      在外面漂泊了好几年,他终于回到了晋地,那颗心终于有了着落,不用再四处漂泊了。晋人以至高无上的礼遇欢迎他这个游子回家,光是冲着这份情评谊,他便甘愿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哪怕将这一腔热血全部倾酒在疆场上,也不会有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