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害怕跟晋军死磕。他从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奴隶涉着血河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打过的硬仗恶仗不计其数,身边的部曲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波,心肠早就磨练得比钢铁还硬了,再打一仗恶仗,死个几万人又算得了什么?但眼下这形势真的太不利了,除非他能利用手头上这几万人马一口气击败南西北这三个方向所有的晋军,否则就是个死!

      这不是死磕,这是找死!

      认为自己活得有滋有味,实在舍不得这么快就去死的石勒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他下令大军马上拔营,趁着晋军还没有合围,赶紧开溜。青州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还是退回河北去吧,那才是他的主场!

      大军正在收拾东西,斥侯匆匆来报:“大将军,不好了,西面晋军动了!”

      石勒吃了一惊,问:“西路晋军怎么了?”

      斥侯说:“在两个时辰前,骠下发现晋军大队人马从西安城中开出,一路狂奔朝着北面杀去,兵锋直指道旭渡口……”

      石勒骇然色变:“道旭渡口!他们这是想切断我军的退路,将我们困死在青州啊!”

      道旭渡口是乐陵境内的一个黄河渡口,自古以来一直都在战争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哪怕是解放战争时期也不例外。如今兖州尽失,青州也丢了大半,道旭古渡也就成了唯一一个可供羯胡大军渡河北返的渡口了,如果道旭渡口再落入晋军之手,自石勒以下六万大军,怕是没一个能有命逃出青州的!

      石虎也变了脸色,说:“可恶的晋人,不敢真刀真枪跟我们打,专门玩这些花样,实在是可恶!”上前一步半跪在地,叫:“叔父,让我带骑兵过去,我定会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石勒稳了稳心神,说:“好,你马上带一万骑兵北上,咬住晋军,不能让他们继续北上!赵固,你带三千步兵骑乘骆驼以最快速度北上,增援道旭渡口,务必给我守住这个渡口!”

      意识到晋军真的有可能将自己困死在青州境内的羯胡大军不可避免的恐慌起来,石虎也不叫嚷着要在青州与晋军决一死战了,火速带上一万骑兵,浩浩荡荡的在斥侯的指引下,追在晋军后面狂奔,试图追上晋军,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法北上抢占渡口;赵固则率领三千高力军骑着骆驼,望北狂奔,试图抢在晋军前面抵达渡口,协助渡口守军守住这个渡口。至于数量庞大的步兵,同样舍弃了许多不必要的东西,抛弃老弱病残,轻装上阵,追在骑兵后面朝着北面狂奔而去!

      而广固城和临朐城中的羯胡军队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只是傻傻的呆在城里,继续与晋军对峙。

      青州大地卷起了一股狂澜,千军万马狂奔时掀起的烟尘,十里开外都清晰可见,那场面,堪比非洲草原上角马迁徙!

      石虎作为“角马群”的先锋,带着一万骑兵一路狂奔,疾驰近六十里,一路追到了博昌(今天的博兴)境内。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战马累得口吐白沫,但他也顾不上了,一匹战马力竭便果断抛弃,换上一匹从马继续狂奔。现在羯胡大军的处境已经极其危险,一旦让晋军抢先攻占了防御空虚的道旭渡口,他们这几万人通通都得死!在几万精锐的生死存亡问题面前,几千匹战马的死活也就无足轻重了,跑!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

      前方是大片大片芦苇原,那芦苇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湿软的地面上遍布着人的脚印和马蹄印子。在芦苇原的尽头,一队晋军步兵正在往北面行进,看到羯胡骑兵,他们跑得更快了。

      羯胡骑兵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不加思索,策马一头扎进了芦苇原中。他娘的,一路狂奔六十多里,都不知道累倒了多少战马,可算是追上晋军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上去狠狠咬晋军一口,耶稣来了都拦不住,他们说的!

      石虎看着那齐人高的芦苇,内心深处却生出一股不安。这芦苇如此茂密,很容易藏伏兵啊,如果晋军真的在芦苇原里设伏,他们这呼哧带喘的一头扎进去,岂不是……

      他问斥侯:“可以绕过这片芦苇原吗?”

      斥侯说:“可以,不过得多走二十里路!”

      一句话就把石虎给干沉默了。

      现在已经到了分秒必争的关头,哪还有时间给他绕二十里路?等他绕完这二十里路,只怕晋军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道旭渡口了!

      他咬咬牙,说:“快速通过芦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