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安也是最早开始追随石勒的那一拨人之一,有着万夫莫当之勇,更颇有智谋。事实上,最早似有石勒的十八骑中,就数夔安的成就最高,最后官至后赵丞相————这丞相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能做到这个位置,足见他的能力。他也是个白人,到底打哪冒出来的已经不可考了,有人认为他很可能跟大多数羯人一样,来自北印度,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说不清楚。

      夔安率领自家部曲一马当先,冲向那个可恶的车阵。他本人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手挽强弓朝车营瞄准。然而,令他郁闷的是,绝大多数凉州军军士都躲到了战车后面,他能看到的只有一辆辆布列如墙的战车,一部部正在缓缓拉开的弩车……

      战车的射孔在不断向他们喷吐着箭支,每一支都劲道凶猛,穿透力很强,羯族轻骑兵爱穿的皮甲在它面前跟纸糊的没啥区别,不断有人被一箭贯胸,惨叫着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夔安朝一名正在操纵弩车的凉州军军士射出利箭,那名军士额头中箭,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但马上就有人将他拖到战车后面保护起来,而夔安也用实际行动替自己招惹来了一阵箭雨,其中有几支甚至穿透了他身上的锁子甲,刺入皮肉之中,疼得他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激灵!

      射出这一箭后夔安便不得不勒转马头折回了,因为再往前冲的话他就要一头撞上凉州军的战车了。他发现这样打真的很吃亏,他们冒着凉州军的箭雨冲到距离车营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射出一箭后就要马上折回,然后再冲,再射……凉州军有战车保护,他们射出的箭很难伤得到躲在乌龟壳里的凉州军士,而对方射出的箭却随时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冲上来只为了射出很有可能是徒劳无功的一支箭,这也太不划算了!

      划不划算不知道,但他的运气确实很不错,因为他刚折回不久,凉州军数十辆弩车便再次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婴儿手臂粗细的弩箭和一斤重一枚的铅弹劈头盖脸的猛砸过来,正在放箭或者折回的羯族骑兵被毫不留情的扫倒一大片,裂肢断臂漫天飞舞,血浆四溅,那场面,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

      王阳的肩膀被弩箭擦了一下,血肉模糊。他忍着剧痛冲到夔安身边,大叫:“夔安,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太吃亏了!”

      夔安问:“你有什么办法?”

      王阳说:“下马,步战!”

      夔安看了看自家部曲被弩车扫射过一轮后的惨状,又看看那一辆辆不断喷吐箭支吞噬生命的战车,深知光靠轻骑兵抛射想攻破这个车营是不可能的了,不仅不可能,还会让大批优秀的羯族骑兵在无意义的对射中被晋军强弓劲弩射倒,白白丢掉性命。想要击破这该死的车阵,除了下马步战没别的选择了。他咬咬牙,说:“好,下马,步战!”

      号手吹响了号角,正在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向凉州军车阵放箭的羯族骑兵听到号角声,居然直接从马背上跳下,落到地上连连翻滚,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或者一支长矛,又或者是铁锤、短柄斧头之类的武器,用一面小圆盾遮挡住身体,嚎叫着向车阵猛冲过去!

      凉州军见状不免愣了一下。骑兵在阵前下马步战?这帮胡人真够可以的,好,成全你们!

      北宫静令旗一挥,每辆战车后面闪出两名弓箭手,手持连发弓照着冲上来的羯族骑兵猛射。虽说弓箭手人数并不多,但架不住人家射箭速度快得惊人,徒步冲锋的羯族骑兵虽有小圆盾护身,但圆盾太小,能护住的面积有限,在箭雨之下被三个一丛五个一堆的扫倒。

      又有弩手从弩车后面闪出,手持大黄弩照着冲过来的羯族骑兵平射,弓弦颤响间,就连小圆盾都被一箭射穿,持盾的手和盾牌被钉在了一起。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挡住凶悍的羯族骑兵,越来越多的羯族骑兵抄起兵器跳下马,顶着车阵中、城墙上倾泄而下的箭雨冲向车阵,各般兵器发了狂似的朝着战车,朝着联接战车的铁链猛砍猛砸!一些大力士甚至用手抓住战车试图将其掀翻,当真是凶悍到了极点!

      当然,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凉州军也不含糊,纷纷放下弓弩,抄起长矛大棒组成方阵,隔着铁链与羯族骑兵对捅。一些凉州军军士就呆在战车上,将长矛从射孔中探出去照着试图破坏战车的羯族骑兵猛捅,不少试图靠着一身蛮力将战车掀翻的大力士就这样被活活捅死,死得那叫一个憋屈!

      呼延晏耸了耸眉毛,对石勒说:“下马步战强攻车营?石世龙,你的部曲当真是悍勇无比啊!”

      石勒拧着眉头,看着自家部曲被凉州军的长矛一批批的捅倒,不免有些心疼。

      此时的石勒还不是后来那个将整个幽燕、山东甚至江汉都纳入自己的统治,一声号令便能动员起十几二十万甲士的后赵皇帝,此时的他手中只有四万人马,这四万人马都是他的嫡系,绝大多数都是羯族出身,箭术精准,骑术精湛,是不可多得的优秀骑射手。现在这些优秀的骑射手却主动下马把自己当成步兵,冲向晋军的车阵,然后被晋军那四米多长的长矛一批批的捅翻,石统这个统帅看在眼里,怎能不心疼!不过,心疼归心疼,他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主动下马步战只能说明部队已经杀红眼了,这个时候让他们退下来,很伤士气的。

      他淡淡的说:“晋人车阵十分坚固,骑兵驰射基本没用,除了下马步战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么?”

      呼延晏说:“步战……倒不失为一种选择。传令,将羌、氐步兵都给本将军调过来!”

      石勒一听这话,脸顿时就黑了。调羌、氐步兵过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多骑兵下马步战都拿不下一个只有区区两三千凉州步兵据守的车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