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完棘阳这边的情况后,李睿让人护送司马诠回宫,自己则带着十几名亲兵北上,前往襄城。

      沿途所见,尽是小麦麦穗摇曳,粟苗绿油油的喜人景象,辛勤的农夫在田间劳作,酷热难耐的时候就躲到槐树下一边喝凉水一边聊天,战争仿佛已经远离了这片土地,一切又回到了太平时期。

      襄城境内同样是麦田连着麦田,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淡淡的麦香。马车驶过,不时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粗布衣裳赤着膀子的农夫正抡着镰刀锄头,清理着土地法上的杂草、荆棘、石块,开垦那因为战乱已经荒芜了的田园。这些都是从外地迁过来的人口,他们当中有颍川的百姓,有来自山西、河北乃至关中的难民,有乞活军,甚至有胡人,在盛夏开荒无疑是非常辛苦的,但他们并不是这样认为,一个个有说有笑,干得格外起劲。对于他们来说,顶着烈日开荒并不算苦,真正苦的是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家里连一斗存粮都没有,妻儿饿得有气无力地痛哭不止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他们想开荒都没得开,但现在襄城形势还算稳定,胡人打不过来,他们当然要抓紧机会开荒。有了自己的土地,他们就可以从容面对未来发生的一切,哪怕胡人又打过来,襄城失守,他们也可以带着存粮逃亡,而不必像以前那样饥肠辘辘,饥一餐饱一顿的逃命,走一路饿死一路。

      襄城境内还有不少养马场,晋军大量军马养在这里,老百姓除了种粮食外还会种苜蓿、豆子,卖给军马场,这也是一笔收入。李睿去军马场看了,那里的马一匹匹都毛色油亮,膘肥体壮,看样子吃得不错,上战场前搞不好还要吊膘————毕竟战马一身肥肉的话也是跑不快的。

      倒没什么养羊的场地。虽说晋人也挺喜欢吃羊,但是在经历了被漫野而来的胡骑一次次杀得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骑兵主宰战场的时代已经来临了,要是他们还迷恋羊肉的鲜美,像大宋那样把有限的土地拿来养羊,那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胡人当成羊宰杀掉架到火上烤得半生不熟然后分而食之了。尤其是羯胡,断粮的时候能够杀死同伴煮了充饥,杀他们自然不会手软,他们可不想进胡人的肚子里!

      不养羊,他们顶多就是餐桌上少一道羊肉做成的菜;没有马,就该他们变成胡人餐桌上的一道菜了,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的。

      在襄城,李睿见到了祖逖。

      这位不久前才走马上任的刺史大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忙着安置流民,忙着组织民众恢复生产,忙着招揽颍川、陈郡等地心向晋室的势力,忙着与颍川境内的胡人对峙……襄城郡的情况比较复杂,每一天都有流民涌入,而驻扎在许昌一旦的羯胡军队也时不时派游骑过来捣乱,派间谍潜入襄城境内招降纳叛,挑拨离间。祖逖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不仅要防住胡人不时发起的袭扰,提防胡人的奸细,努力恢复襄城郡的农业、经济,还要调解境内胡人与汉人之间的矛盾,把他对半撕开一个人当两个人用都不够。

      历史上,他在收复豫州大部、准备渡过黄河继续北伐的前夕看到妖星后病逝,这妖星到底是不是真的,得打个问号,毕竟《晋书》是出了名的魔法录。李睿猜测他应该是河南这个纷繁复杂到极点的烂摊子耗尽了他的心血,让他积劳成疾,而晋廷那不加掩饰的不信任与提防又让他伤心到极点,才一下子便垮掉了的。襄城一个郡的情况便复杂到这个地步了,整个河南呢?管着整个河南得耗费多大的心血?别说祖逖,强如诸葛武侯过来管这个烂摊子,估计也只有累到呕血不止的份。

      看着疲惫不堪的他,李睿叹了口气,说:“老兄,我知道你一心为国,但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家的身体啊!照你这样搞法,只怕还没等北伐,你就得先累垮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祖逖苦笑:“豫州这摊子烂成这个鬼样,我哪有休息的时间!”

      李睿说:“再忙也要挤出一点时间来休息,我可不希望你像诸葛武侯那样终日劳心劳力,把自己活活累到呕血,最后出师未捷身先死!”

      祖逖拱手说:“大司农有令,下官遵从就是了。”

      至于会不会真的遵从,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李睿叹了口气,送上一大包茶叶:“困倦的时候沏一壶提提神话,硬熬不是办法。”

      祖逖颇为惊喜:“这么多?可够下官喝好一阵子了!”

      李睿翻着白眼说:“省着点喝,茶喝多了对身体也没好处的!”

      祖逖嘿嘿笑着,抛玩着手中的茶叶,爱不释手。

      李睿亲手沏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喝着茶慢悠悠的问:“情况怎么样?这段时间胡人有什么动静吗?”

      祖逖说:“现在胡人主力已经被调到了河北,正在与河北王浚及段部鲜卑打得难分难解,留在河南的兵力并不多,无力对襄城发动大规模进攻。不过他们很讨厌,时不时出动游骑袭击我们的村庄,焚毁农田,每次数十骑到数百骑不等,打了就跑,讨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