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弓骑兵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对射中占上风,石勒果断下令将他们撤下来,由步兵顶上去。
庞大的步兵方阵在号角声中缓缓往前压,当双方相距只剩下五六十步的时候,羯胡步兵停止推进,拉开强弓照着晋军猛射。而晋军也是弓弩齐发,一时间利箭呼啸,箭镞在空中交叉飞过然后奔向各自的目标,甚至有在空中迎头相撞的。两边的军队都被笼罩在箭雨中,那利箭就像长疯了的荒草,一大片一大片的长出来,密密麻麻的。晋军长枪兵整齐地摇动着长枪,密密麻麻的枪林像被风吹动的树林一样左右摇动着,许多利箭在穿过枪林的时候被磕飞,杀伤力大减。这也是北宫静在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她发现在两军密集对射的时候长枪兵整齐地摇动长枪,可以将相当大一部分的流矢给磕下来,大大减少流矢造成的伤亡。现在这一招被应用到战场上,效果果然很好。
可即便是这样,方阵中也时不时传来压抑的惨叫声,不断有人被箭射中倒下。而羯胡步兵则更惨,晋军弓弩手是瞄准他们的面门和胸腹部位直射,而不是抛射的,别说他们没有接受过用枪林拍落流矢的训练,就算接受过,也没法挡。晋军一轮轮箭雨过去,羯胡骑兵一丛丛的倒下,跟割草似的。
石勒从晋军这里学到了双边马镫,学到了重骑冲锋,却没有把鬼环瞄具和弩托给学过去。倒也不是没有在战场上缴获过晋军的弓弩,更不是没有发现这些不大起眼的东西带来的便利之处,他纯粹就是太过骄傲了,认为只有那些技艺不精的家伙才不得不借助这些外物好让自己射得更准一点,他麾下的劲旅都是身经百战的劲卒,用不着这些东西。现在晋军就用这些他不屑一顾的东西狠狠地教训他的军队,大家用的弓弩都差不多,但是由于缺少了那几样不甚起眼的东西,羯胡步兵在对射中吃尽了苦头,双方的伤亡高达三比一,他们得被射倒三个才能射倒晋军一个!
更让羯胡步兵绝望的是,晋军似乎人人都是弓弩手,一批伤亡殆尽或者体力耗尽了,后一批将手中的长兵插在地上,抄起弓弩便顶上来继续跟他们对射……没有怒吼,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激动人心的口号,有的只是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有的只是机械性的上弦、瞄准、射击,面对仿佛变成了射击机器的晋军,羯胡步兵都头皮发麻!
石勒派桃豹率领轻骑试图偷袭晋军左翼,但马上就让北宫静派乌桓突骑给撵了回来。李睿那支乌桓突骑算是眼下晋军少有的冲击力和机动性都趋于完美的泛用型骑兵,只有他们才撵得上来去如风的羯胡轻骑兵,也只有他们才能在战马不披甲、人披轻甲的情况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羯胡轻骑兵,所以这场战役一开始,乌桓突骑便被拆散使用,阳翟放一个团,昆阳放一个团,堵阳放一个团,剩下几个团全在北宫静手中。不是她不知道这支骑兵集中使用可以发挥更大的威力,实在是没办法,防线太长,羯胡轻骑太滑了,只能分散用。
分散使用的结果就是这支强悍的骑兵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亮眼的表现,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可算是有表现的机会了,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平持长矛、长剑,排成严密的队形向羯胡轻骑兵猛冲过去,将他们砍得人仰马翻!
轻骑袭扰不奏效,步兵对射打不过人家,重骑冲锋……
晋军的长水军还没动呢!
石勒拧紧眉头,对这僵持不下的战事颇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晋军一直没有全力进攻,双方交战主要是以轻骑对冲和步兵对射为主,打得虽说激烈,但远没有到一战定胜负的地步。石勒很清楚,北宫静此举纯粹就是为了绊住他,不让他率领主力南下。他拥有数量庞大且机动能力很强的轻骑部队,真要南下,北宫静也拦不住,但是……
战斗力最强的轻骑部队被调走了,留下的步兵怕是分分钟被北宫静锤到爆。
那不怕轻骑兵了,派步兵南下行不行?
也不行,晋军在舞阳战场集结了近万精锐骑兵,敢派步兵南下支援,就等着被晋军骑兵把屎都给踩出来吧!
那种极度被动、别扭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貌似每次对上北宫静,他都会打得很被动,这跟打司马越、王衍这些对手时那种行云流水、酣畅淋漓的感觉截然不同。真的是邪门了,难道北宫静生来就是克他的不成!?
甭管是不是克他的,反正现在他就是没有办法甩掉北宫静,更没有办法无视北宫静对许昌的威胁,放心的率领大军南下支援石虎和支雄了,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而在舞阳战场,李睿也迎来了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最大的挑战。
王阳率领大军携带着大量攻城器械和辎重一路疾行,全然不顾民夫的死活朝着舞阳方向猛冲。在半路上他们又与石聪、石堪所率领的那七干骑兵会合,声势更为骇人。当天夜里,也就是支雄发现形势不妙,果断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堵阳撤退的时候,这支大军终于抵达了舞阳,与石虎会合了。
超过三万步骑军顿时就将小小的舞阳围了个严严实实!
李睿站在城头上,看着那无边无际的火把如同漫天星辰般往舞阳汇集过来,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乖乖,羯胡这是下血本了,非搞死我不可啊!”
诸葛钧说:“大司农值得羯胡这般不计代价。”
李睿睨了他一眼:“你是说我活该被人家围着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