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山里的砍柴人捡了个女婴,据说是捡她那日刚巧正值白露,砍柴人没甚么文化,就取了这么个名,从此生辰也一并算作那天。

    那时日子饶是清贫,却也乐得自在。

    那砍柴人孤身大半辈子,忽得了个活泼的漂亮孩子在身边,辛苦些倒也乐意。但是都说祸不单行,白露不知道是巧了,还是自己命该如此。

    八岁那年,白露前夕,那人说要下山一趟。山路崎岖,平日他都半月多才可能下去一次,这一次父亲也承诺,给小白露带些玩意儿回来做生日礼物。结果这一去就是四五日,平日他哪里走过这样久的时间,种种思绪涌上白露心头,小小年纪的她一个人凭着记忆就打算下山去找。

    结果父亲没找到,反倒是摸到了山脚处的一片洋楼。

    小白露远远见了,想上去求救心里却又生怯。她不过十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样气派的洋楼,她那时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完了,大概是老天不愿她活,给了她不过短短十年的光阴也转瞬即逝,她甚至连点抗争命运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做。

    白露这样想着就罢了,大概也是上天有意捉弄,正要出门的秋薇却瞧见了她,那时的秋薇更是风头正盛,原本并没多在意,随意喊了她一声,没想到小孩抬起脸来却是标志得很。虽然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家里的那些个都要小些,五官却娇艳非常。

    有时想起大概一切都是巧合,以秋薇的能力多养一个小姑娘也不成什么问题,况且就以这张脸,在秋薇的培养下也绝对不是一笔赔本的买卖。只是对于白露来说,她也不知道苟活一阵算好,还是遂了老天爷的愿算好。好像对她好的人总要遭难,她开始觉得当真是自己身上有些什么问题,或许还是死了更加一了百了。

    船开的平稳,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白露只拎了一个包跟云筑走,里面是一些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从前的物件衣衫,她刻意拣了条日常些的裙穿,六年过去,不知云筑跟谁一起生活,她怕丢了云筑的脸面。

    云筑想帮白露提包,她比六年前话多了些,却依然在面对白露时有些不会说好听话,“别弄脏了你的裙。”

    白露怕云筑生出误会,有些陌生的摸摸裙角,“我不知你嫁去了什么人家,怕人家以为你捡了个乞丐回去。”

    “我未曾婚嫁。”云筑垂着眼,跟白露第一次见她时一样,说话声音低低的,“母亲早几年走了,现在一个人住着。”后面那句“你放心就好”犹豫一番,还是被云筑悄无声息吞进了肚子里。

    白露没了言语,她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从前对待雇主她有一手,在交际场上也如鱼得水,面对云筑,从前秋薇教的那些却突然派不上了用场。云筑似乎总是与别人不同。

    路上,白露听云筑说,她在澳门的学校里教书,生活也算稳定了下来。虽然来钱快的工作有的是,但她也乐得安稳,何况这是她一直以来向往的。尽管云筑说得很慢,白露还是觉得插不上什么话,她不想诉苦,却也说不出什么东西。她打心眼里其实就不喜欢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却只是混着挨日子,做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她从来都比不上小筑的一星半点,她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到了。”云筑停下脚步在一扇有些旧的门前,白露乖乖站在她身边,一边悄悄打量周围一边等她开门。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并没表现出什么,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厚着脸皮跟她到澳门来了。

    进了门还没等白露好好看看云筑的家,云筑却突然捏住了白露的脸。白露脸上本就没什么肉,近半年来的奔波变得更是瘦削,哪怕被云筑这样用手掌挤着都没什么变化。

    云筑就着这样的姿势跟白露对视,却什么都没继续做。白露紧张的喉咙都要险些抽筋,最终云筑却也只是偏过脸,克制的抱了抱她。

    白露当然知道些什么,要是让在以前,她一定会帮不爱直言直语的云筑捅破窗户纸,但如今她那点刺人的棱角和勇气却都被埋在粗糙的沙砾中磨没了。她不敢表达出什么,云筑会有光明的未来,她没有,她只是个一出生就被人嫌弃的孤女而已,无论遇见过谁都没法改变,这是她的命。

    “秋薇死了......你应该也知道吧。”白露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件事可以说。

    云筑微微点点头。

    她自然知道这件事,她在白露面前没什么表现,因为她还不清楚白露的心。当年自己会走,完全是因为秋薇,云筑心里深知也不能完全怪秋薇,毕竟她不清楚自己瞒着母亲的事,但这依然拦不住她心里默默讨厌起秋薇。

    她们唯一共同知晓的事只有,两人都认为自己苦苦单恋着对方。白露性格外向得很,从前行为上又诸多的不加收敛,17岁的少女很难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好在另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也木讷的很难察觉到对方细微的情绪。反而是让旁观的秋薇洞察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