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这镇上的事儿你不明白的还多着呢,暂时不必多问,待得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慢慢理解。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作为镇上纠察,有责任保护每一个公民,你也是其中之一。”娄纠察似乎翻了个白眼,新来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好歹,他都说了这么多重要的内情,居然还为师父辩白。

    有点眼力劲的,只要听镇公所的就够了,反正不管怎么不明白不理解,也不要相信别人,只要相信镇公所的青天纠察就够了。

    都带着枷锁,凭什么他能逃出来?祝平安总觉得娄纠察语气里有种这样的嫉恨。他口中很有分寸的应允,心里想法恰恰相反,他宁愿相信别人,也难相信娄纠察。

    娄纠察交代完,就不再多言,打着官腔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着重表达了他为民办事,保护一方的名头,让新人回去了。

    祝平安从镇公所出来,心里头沉甸甸的,明明是春日,却感受不到一丝万物复苏的温柔明朗。

    路边的广播突兀的响起,甜美的女声播放着接下来的天气预报:“今日多云,两小时内无雨,放心出行。”

    戏班子原本是个可避风雨的温暖港湾,陶班主对弟子们不错,哪怕是小孩子们吵吵闹闹,也没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毕竟在这世道,活着就很艰辛,大家都得在戏魇沉浮中偷生,几年之后,死去的枯萎凋零,活着的学戏有成,散如满天星辰,就只剩下情谊可言。

    但在昨天的凶杀发生之后,一切都发生了质变。

    所有人看向其他人都眼神都不对劲了。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相信不管怎么样,杀死小禄的凶手一定在他们中间,这让人不得不感觉到恐惧与慌乱,也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所有人。

    最受怀疑的,是小花子。

    昨天晚上就看得出来,在小根子的带领下,已经没有人与小花子说话,彻底将他孤立。之前就算是闹矛盾,双方还是充满了孩子气,有时候不记得那么多。但这回很明显的,他们都因为恐惧而充满愤怒,甚至开始使用暴力,暗中推搡挤压着小花子,冲突一触即发。

    祝平安在情感上反而更倾向于相信小花子,因为他与小禄全无矛盾,根本没必要杀人。他脑子里都是戏,不在乎现实,如果真要杀人,一定得对自己有天大的好处,否则才不会费那么大劲。

    在与娄纠察谈话之前,祝平安最怀疑的是小根子,尤其小池说了神像是煞神之后。

    小根子在此之前鬼鬼祟祟的举动,与神秘消失的神像实在太过可疑。

    可在“戏魔”的说法一出之后,祝平安顿时明白,知道内情的陶班主可能也会怀疑到小花子身上。

    戏魔的形成,有一定的先决条件。

    按照娄纠察的说法,得自身信念强大,也可能需要功底深厚——所以娄纠察怀疑的是陶班主本人。

    戏班子年轻一辈中,有这种潜质,又有这种疯狂的,其实只有小花子一个人。

    大部分的孩子如果被戏魇所迷惑,大概结局就和云豆一样自我了断,化作一缕残魂,浑浑噩噩直至湮灭。

    陶班主在天京城亲身参与过戏魔案,他的直观感受还要超过娄纠察,他当然会盯着小花子。怪不得那天他的眼神就怪怪的,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火眼金睛,能不能看穿事实的真相。

    祝平安想到这一点,来不及再去与小池打声招呼,就匆匆忙忙返回了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