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你就是董远娡了。”她笑着看向梵音,她明白,师兄迟早会找到她们一家的,既然如此,逃到哪都是无用,还不如现在开始筹谋。以她代替远娡进宫,她们一家得以保存,而她亦不必再过乞讨为生、颠沛流离的日子,不是各得所愿吗!

    远儿哭闹着推开梵音,“母亲,我才是远娡,母亲不要我了吗?”

    文姬并不理会她的哭闹,把脸上的泪水一擦,笑着问梵音,“远娡有多大了?”

    “十三岁了。”从今往后,她就是董氏了,她就是一代才女蔡文姬的女儿。不必饿死山林,她就是谁都不重要了。

    “如此年纪,就有远志,为娘的没替你起错名字啊!”她轻拍着远儿的背脊,柔声安抚,“远儿,你叫董远,永远是父亲母亲的孩子。这是你的姐姐,以后就叫远娡。从古至今,‘娡’就是普通女孩儿家常用的名字,远娡、远娡,既有远志,也少了锐利,收敛了锋芒,柔婉和顺,这才是女子在乱世中的生存之道啊!”

    文姬没有看向远娡,但远娡明白,那是母亲说给她听的话。远儿还小,似懂非懂的听着,忽然就裂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来到远娡面前,拉起她的手,娇怯怯的喊道:“姐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远娡渐渐成长。文姬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看待,教她音乐文学,她学得很快。文姬家中虽无奢华,但藏书极多,有些宝贵藏书早在战乱中流失,但文姬凭着超凡的记忆,背默出四百篇文章,文无遗误,令曹丞相也惊叹不已,足见文姬心智超群。远娡从母亲的身上,学到许多。

    文姬白天教远娡音乐舞蹈,晚上教她文学,只短短的时日,远娡就已熟读史书经卷,她对《诗经》更是着迷。一灯如豆,仍是手不释卷。忽然,似想到了什么,那双极亮的眸子流转,有些怯意地瞄向榻上收拾被褥的文姬。

    “怎么了?”文姬放下手中活,笑着问她。

    “母亲,司马懿是谁?”

    文姬听罢,脸有难色,“远娡,女孩儿家不应管朝中之人、朝中之事的。”顿了顿,她还是继续说道,“他是个世外高人,不然丞相也不会多次相请,请他出山辅助了。他出身名门,家族是鸿儒大家,而他性情寡淡,一直隐居山林,不愿为官,以风瘫症为由,拒不觐见。但曹丞相是个如人才不为己所用,必定除之的人。把年仅二十的司马懿从榻上捆了来,捉了去曹营,司马懿也就在那时跟着曹丞相了。”

    文姬合起了眼睛,那些往事随着思绪飘远,似是回到了她仍在左贤王身边的那些日子。“母亲。”远娡打断了她的神游。她轻咳一下,掩饰过去,“因为他的性子和他自身难以掩映的才华,曹丞相对他是忌惮的,我曾无意中听见师兄对曹二公子丕说的话,‘司马懿此人,深不可测,不是个甘为臣下的人,将来恐怕要坏你的事。’所以司马懿在曹丞相身边一向是谨慎妥当处事的,无功也无过,这与一个被坊间传得极为神奇的世外高人来说,是不相符的。”

    “他在忍辱负重?”远娡脱口而出,那其志着实不小。文姬神秘叵测地摇了摇头,“女孩儿不应知道太多。”那母亲为何又要与她说起这许多呢?远娡茫然地看向母亲,母亲的笑意有些恍惚,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事。是了,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会无缘无故提起陌生人的名字,想必是母亲误会了。于是,远娡不再多言,走到榻上安歇。而文姬体贴地为两个女儿掖了掖被子。

    一日,晴光甚好,远娡在院中抚琴,心思稍一迷离,琴弦离手而断。屋内传来母亲的声音,“断了第二根琴弦,远娡过来。”

    远娡从小就听闻,母亲文姬在六岁的时候,听其父蔡邕弹琴。蔡邕不巧弄断琴弦,文姬马上就能听出是第二根琴弦。为了证明是否碰巧,蔡公又有意弄断另一根琴弦。文姬又准确地指出是第四根,这令蔡公感念不已。这个故事时常被后人提及,“蔡琰辨琴”更传为一时佳话。远娡心下佩服,只怪自己学不专心。

    “娡儿,有心事?”文姬有些担心这早慧而又敏感的孩子。远娡伏于母亲膝上,摇了摇头。不多会,她又抬起了头,睁着清亮的眼睛,低声问道:“母亲,如果儿总梦见一个人,那他是不是就是儿爱的那一个?”

    文姬闻罢,大惊,“儿,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的神情有些迷惘,有些了然。远娡知道母亲想起那晚自己问起的事,误会了,连忙否认。

    但随即又迷惘地摇了摇头,所有的人都告诉过她,梦里的人只是梦里的,那是她的梦罢了。

    “儿啊,一进宫门,丞相不单单是你的伯父,二公子也不单单是你的哥哥了。丞相是在为世子挑选妃嫔罢了,你的心只能属于你自己,不能属于别的男子,记住了吗?!”

    难怪,曹丞相四处寻找母亲,母亲是名动一时的才女,丞相素来爱慕,料想她的女儿更是名门闺秀,美丽不必说,才华谈吐也定是超尘脱俗的。结了这儿女亲家,也是对蔡氏一门的照顾,曹丞相对师傅蔡公也有交待了。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了吗?远娡微微叹息,一时心下了然。

    “儿不必担忧。丕儿,母亲是见过的,一表人才,文章风流,精于音乐,也是一时之仪表,不会辱没了远娡的蕙质兰心和无双美貌。”

    远娡低下了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