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骚货,你的头发什么时候长这么长的?”惠特尼在手上挽了一圈,一把把你扯到他的怀里。你打开他的手,理了几下头发没理他,走了。

    虽然惠特尼烦人,但你不得不承认他没说错,你的头发长得又快又没尽头,现在更是到了一不小心就会落在地上的程度。你长了翅膀是一回事,要一天到晚飘在天上就不太实际了。你人生中第一次开始思考剪发的事情。

    你自然不可能出生到现在没有剪过头发,但以前有别人替你操心替你管着。从记事起,贝利会安排孤儿院所有开始上学的孩子剪一次头发。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贝利需要大家看着干净整洁,不给他找事。但镇上唯一的发廊不做慈善,贝利也不可能给你们每个人花钱剪头发,这个活就落到了一位有几分手艺的大哥身上。

    大哥名叫保罗,有个脸谱化的名字,也确实是个脸谱化的人。如今你知道他们都是贝利的手下,当司机当打手和你接触不到的什么,远比伦恩手底下的打牌仔们训练有素,功能多样。不过在那个时候,他们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就和同伴们一样,也是没有血缘的家人。如果不是父亲的位置被贝利占了,或许你们会叫他们爸爸妈妈。

    总之,保罗或许是学过点技术,也或许是有点天赋,赶鸭子上架地成了一屋子小孩的理发师傅脱颖而出,平时跟他排排站的其他手下们则负责看管孩子们、按住孩子们、清理孩子们留下的一片狼藉。

    贝利不需要这理发技艺多么精湛,就和他自己的厨艺能吃就行一样,他对保罗的要求也就是能看就行。……当然,由于你目前唯一吃过比贝利的饭更难吃的是雷米农场的草,亚历克斯农场的狗都吃得比你好,与贝利相提并论实在是对保罗有些辱没。虽然保罗只会剪——也可能是贝利只让他剪——波波头和小寸头,但足够显得每个孩子都板板正正,可可爱爱。每到剪发的时候,大家就集合在一起,一个个上去,或者被拎上去受剪。女孩子是波波头,男孩子是小寸头,结果到了你不知道怎么剪,贝利也不在,不仅有几分手艺还有几分机灵的保罗,看了看他的香烟还剩几根,按单双数随机给你剪了个波波头。

    和罗宾一样,你一开始很喜欢,但很快发现孤儿院和学校的男生说你是女孩,于是在保罗那里大哭大闹一场,以对方告饶作结。好景不长,下次剪了小寸头以后,你又觉得波波头更好看。保罗那时一定想对你大打出手,但最后他妥协了,你以每三个月轮换发型获得完全的胜利,在孤儿院一跃成为了有特权的孩子王,一时间风光无两。

    你记不清最后一次保罗给你剪了什么发型了,你的头发总长得比其他孩子快,一下就让任何好好的短发变成一头被蓄发人成为尴尬期的杂毛,让保罗的心血付诸东流。不过你记得保罗对你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给你剪头发,你问为什么,他说你长大了。

    “那我以后可以留长发了吗?”你不无惊喜的问。

    他顿了一下:“是这样。”

    你小小地欢呼了一声,随后安静了一阵,又问:“长大是说我要走了吗?我还没有念完高中呢。”

    这次他停顿了更久:“不,不是。”

    你没有多想,剪完头被推搡着冲了澡就去和罗宾一起做饭了。

    任何有味觉的人,也就是孤儿院里除米奇之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贝利做饭是对食材的鞭尸。这不意味着你会嫌弃贝利的饭菜,尽管在第一次吃到学校给困难学生的免费午餐时热泪盈眶,你曾确实对贝利十年如一日地给大家做饭充满感激。镇上的孩子们总说你们是没有爸妈的野种,而小时候的你会扒着贝利哭,死死揪着他的腿不放,跟他控诉:“贝利!他们说我是没有爸妈的野种……”

    贝利试图把你摁下去的手定住,他说:“对。”

    “可是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爸爸,我不要把我扔掉的——”贝利这下把你从他身上撕下来,他蹲下来面对你,你被打断了,也不哭了,他几乎不会像其他大人一样低下身子跟你说话,于是你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不是你的父亲,你……”他看着你水汪汪的蓝眼睛和不同于周围人的眉眼,像是下了结论,“你就是没有爸妈的野种。”

    你呆住了,贝利头也不回地走了,你追不上他,又傻傻地愣了一会,消化贝利到底说了什么,在发现一切超出了你能理解的之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贝利的手下们可能生无可恋,也可能心有不忍,但终究没人上前管你。最后罗宾拉你去和大家玩,你抽抽噎噎地跟着她走了。

    但教会你他不是你的父亲显然是一件艰苦卓绝的事情,到了父亲节美术老师叫大家做贺卡,你依然在上面写父亲节快乐然后送给他。贝利会当着你的面把卡片扔掉,只是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你又想他如果不在乎你们,怎么会给你们做饭,别扭个几天就又原谅他。

    再长大一些,你和罗宾觉得可以承担起做饭的责任,也可以帮忙改善大家的伙食了,去跟贝利说要用孤儿院的厨房。贝利拒绝了让你们给大家做饭,但允许你们用自己的食材做东西吃。

    你们犯了难,没有钱,食材要从哪里来,难道要现学种地?罗宾想起街上的小摊,提议道:“我们可以卖点柠檬汁什么的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