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没有答话,按压在他眼周的手掌有些用力,压得眼球难受,不自觉地转动着,严起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抽屉里有眼罩,不劳您亲手捂着了。”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本来早先打算做小伏低卖力讨江游欢心的,在打不还手后面再添个骂不还口百依百顺,结果一气气得肚子痛,早把之前的决心抛脑后去了。

    还好江游听了这话也没动静,严起动弹不得又被屏蔽了视线,更不敢再开口怕蹦出点面前这祖宗不爱听的,别无他法,也安分下来。只是嘴角微垂,明晃晃写着“不爽”两个字。

    江游仍然半跪着,目光落到严起下半张脸上,然后慢慢往下扫,停在那个陈年的乳环上。

    银质的小环被保养得很好,但仔细看去还是会发觉有些陈旧,年月带来的衰色是无可避免的,毕竟太阳落了一次又一次,爬来爬去也累得慌,不带走点什么就总是不甘心。

    他闭了下眼睛。

    时间可以追回来吗?一格一格,膝盖爬出血也要爬回去。

    江游凝视着严起,放任眼底的情绪一寸寸蔓延,漫过严起皮肤的每一寸。

    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了解严起了,严起不肯被束缚,却把一个轻易可以取下的东西戴了六年——他弃他而去的六年。

    他又以为一切对严起而言都是浮光掠影,转瞬即抛,毕竟严起曾经义正词严,说自己绝不陷于断裂的感情。他便顾自扯断了,斩桥绝路,自认为为时未晚,给人留了足够的抽身机会,结果茫茫回顾,他们两个竟然在泥潭两端静立,心盲眼瞎,都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泥足深陷。

    “江游?”他太久没出声,只有手掌与严起相贴,温度渐渐趋同,严起心中没底,便难耐地挣动了一下。

    那幅度很小,但他被捆得很扎实,捆久了背后的手与蜷着的腿有些发麻,一动便有牛毛小针一把把地刺着,他眉头蹙紧了,江游便感觉到掌心扫过的睫毛与眉间不平的峰峦。

    他显然已经被漫长的沉默恼得躁动了起来,鼻息沉沉,但动了一下又停住了,驯服地将自己保持成一尊雕像。

    江游也不记得严起曾经这样压抑自己。

    严起总是骄傲昂扬的,这样的性格注定他即便跪下也像在伺机捕猎。

    调教严起的心理快感并不来自于他的一味顺从,而更多地来自于野兽心甘情愿的偶尔妥协,下一秒又呲着尖牙做出咬人的凶相,却总不会咬下来。

    他抱怨着,又别扭地痛快着。

    但换作从前,这样的局面下严起一定早大闹着让江游解开绳子了,因为他无法从这种莫名其妙的僵局中寻找出快感,这已经不是调教,而是不平等的对峙。

    腕上的机械表行止都静默无声,仍是一格格将时间踩去,窗帘被窗缝中的流风一次次吹开,一晃而过的日影也越伏越低。江游在这静默里,同样很慢地、没有声息地叹出一口气。

    那只在烈日下甩着头抖水的大狗,龇牙朝他笑的恶犬,暌违六载,竟主动磨平爪牙,自愿敛了凶性,伪装出一直不屑于伪装的人畜无害,将容忍的底线放得那样低。

    好教人肝胆俱裂,冰入肺腑。

    江游看够了,手表的时间也走尽了,才终于放下手,指腹从严起汗湿的太阳穴一侧擦过,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