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下班回到家时,客厅里只亮了一排黯淡的壁灯,江瑷整个人都缩在沙发上,脸朝着沙发。

    她今天没去复健,便也给王姨放了一天假,屋里只有她一个,静得吓人。江游弯腰摸了摸她冰凉的脚踝,找来长绒的袜子给她套上,江瑷被惊动,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哥……”

    “嗯,回屋去睡。”江游言罢就要抱她进房间,她却勉力坐起来,摇了摇头。

    也许是刚醒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眼里还有水光。江游凝眉打量她片刻,抬手松了松领带坐下来:“有什么要和哥说的吗。”

    江瑷睫毛颤了颤,声音很低:“我梦到……杨……”

    她犹豫好几次,始终没能说出那个名字,最后死死咬住了唇。

    江游微怔,随即沉声道:“那只是梦,不用怕。”

    灯太暗了,还像是在梦里,江游起身打开顶灯,在墙边站了片刻,才走过来重新坐下,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他不会再来找你。”

    他之前没有想到杨方诚竟然会再次找上江瑷,因此解决完宋知的档案问题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看望”杨方诚。

    杨方诚表现得很愤怒,愤怒于自己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揍,并且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偿。但江游放下自己买来的一束白菊,并不理会他在说什么,杨方诚目光落在那束花上,神色渐渐变了:“……是你做的!”

    宋知打人的时候大概气疯了,没动脑子,直接往人脸上打的,因此杨方诚那缺了三颗牙的嘴讲话漏风,声音听起来好笑得很,其中的恨意却一点不减。

    几年前,江瑷出意外,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杨方诚也挺不好意思的——毕竟那会儿两人还谈着恋爱,他得到消息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却是早点断了好。但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一个残废的女朋友,难道对他有任何好处吗?江瑷的腿又不是他撞的,他只是提了分手而已,就算不太厚道,也不能怪他啊。

    然而江瑷转学之后的第二年,他喝得醉醺醺从酒吧和自己的小男友一起出来,却被拦在了小巷子里,几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像是赶狗一样把他赶进监控年久失修的死胡同。杨方诚一开始本来想着破财消灾,然而浓重的夜色中他被强行用泛着异味的布堵住嘴,一条麻袋套上头来,根本由不得他多说一句话。

    那几个人一看就是只冲着他来的,小男友早就跑了,他在剧痛中连哀嚎都无法完整发出,只能在地上不断翻滚。第二天,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骨折的腿被高高吊起,收到了一束同城寄来的白菊,花瓣被压得皱了,零落的几片看得他心惊胆战。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哪里来的这样的仇人,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江瑷,但江瑷毕竟那么天真幼稚,久而久之,他的怀疑也就打消了,却没有想过,竟然是江游!

    杨方诚浑身发抖,被这一桩陈年旧事打得既惊且怒,然而愤恨最深处却是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永远忘不了在地上像狗一样翻滚着躲避拳头的那一幕,也忘不了骨头被打断的痛苦。甚至因为自己是喝醉了和男友亲亲我我时被堵的,他连报警闹大都不敢,只能咬牙吃了这个闷亏不敢声张,说是自己倒霉遇到抢劫的了,没看清脸。

    江游却没接他的话,只是问他:“恢复得还好吧。”

    “你找人打我!”杨方诚激动地坐起身来,目眦欲裂,“就因为我把江瑷甩了?!”

    “我没听明白,”江游温和地笑了笑,“你和瑷瑷有什么关系吗,可是我听说你只喜欢男人。”

    杨方诚面色仍然铁青,却到底噤声了,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证据呢?”

    “需要吗?”江游反问,随即道,“不如试一试。”

    谁都知道,这种东西是不需要证据的,何况是对杨方诚这样一直用跟异性谈恋爱来遮掩自己的人,他有多恐惧自己的性向被公开,就会有多恐惧他。